午飯吃完,方書記又坐了一會兒。
臨走時,他把莊呈郢叫住了,笑呵呵地對他說“跟我一起去隊里走一走”
莊呈郢并不想去。
胡開明瞧出了他的不情愿,走近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就隨便陪書記走一截,不耽誤事兒。”
胡隊長都這樣說了,莊呈郢沒有拒絕的余地,他想了想,悄悄看了眼門邊的張桂英,見她強忍著不高興,假模假樣地笑著,說“呈郢你就跟著領(lǐng)導(dǎo)去吧,注意走慢點兒。”
莊呈郢當(dāng)然知道她在裝好人,抿了下唇?jīng)]拒絕,輕輕點了下頭。
見他答應(yīng)了,妮兒很高興,雀躍一聲,走過去想拉住莊呈郢的手指,讓他牽著自己,可莊呈郢默默退了一步,躲開了。
可妮兒也不見尷尬,她很開心大哥哥能和她一起出去走走,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
莊呈郢身上還穿著趙四勝的新衣服,出院門的那一瞬間,張桂英立刻變了臉,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心里想著等莊呈郢回來,看她怎么收拾他
等方書記走遠(yuǎn)了,隔壁的順兒媽從門外探出了頭。
“桂英,區(qū)里的領(lǐng)導(dǎo)在你家吃飯了”順兒媽瞥了眼快消失在路口的人影,砸吧下嘴問她“這十多口人呢,你家面缸不得見底啊”
張桂英冷笑聲,說“哼,都是群白眼狼,一個個像八十年沒吃飯一樣我就轉(zhuǎn)身去拿了個東西,一回頭什么都沒剩下了”
順兒媽嫌棄地撇了下嘴,“這么大個領(lǐng)導(dǎo),怎么是這樣的人”
“可不是嗎”張桂英說。
但她留了一手,沒把領(lǐng)導(dǎo)說要多分她高粱的事兒說出來,免得順兒媽長舌婦到處吆喝,最后搞得全大隊都知道。
“胡隊長,我聽說你們大隊里有一戶是外來戶”方書記邊走邊問“領(lǐng)我去看看吧。”
胡開明這些日子都沒路過夏衛(wèi)國家,但憑著印象,他記得老夏家院子是又臟又亂,草都長得快有人高了
夏衛(wèi)國是個大老粗,成天忙得要死,哪有時間收拾院子他閨女就更別說了,活脫脫被養(yǎng)成了刁蠻小公主,嬌氣得像城里人似的。要是有朝一日能看她掃個地,太陽指定是從西邊出來了
他胡開明甚至都愿意倒立洗頭
“是有這么一戶。”胡開明不大情愿領(lǐng)方書記去,“家里沒爹沒娘,媳婦也沒了,只剩下父女倆相依為命,這時候怕是去泥磚廠上工了不在家吧您去了可能見不著人”
方書記咦了聲,“他不是還有個閨女嗎這個時候也不在家嗎”
胡開明沒話說了,只好領(lǐng)著往夏迎家走。
莊呈郢默默跟在一邊,大家一開始以為他瘸了只腿,走起路來肯定不方便,可沒想到他走路速度比幾個身強體壯的知青還快,這倒是讓方書記吃了一驚。
他本來叫莊呈郢陪著,是想在張桂英視線外,問問他平日里的生活情況,可路上胡開明悄悄給莊呈郢打了招呼,求他千萬別亂說話,因為這關(guān)乎著整個生產(chǎn)大隊的利益。
于是這一路上,莊呈郢只說了兩個字“還好。”
方書記點了點頭,再次叮囑胡開明盡快向村里打報告,多拿點吃的穿的送給這可憐娃娃。
聊了一路,不久后一座小院兒映入眼簾。
胡開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干凈整潔的院子真的是老夏家
正巧,夏迎拎了根掃把出來開始掃院子。
大家伙這才注意到,院子里零散堆著一些雜草,草根還掛著泥,分明是剛的。
夏迎拿起掃帚把雜草掃到了一起,小姑娘頭頂?shù)膬筛蚪寝p上捆著大紅的橡皮筋,熾熱的陽光下,小臉白得幾乎透明,她自帶嬰兒肥,遠(yuǎn)遠(yuǎn)瞧著像是過年時貼的年畫上的小童女。
難得一見她干活
胡開明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旁邊的方知青笑了起來,“夏大哥的閨女怪懂事的呢”
她摸了摸莊呈郢的頭,低頭問他“呈郢,你說是不是”
莊呈郢抿著唇,眸光復(fù)雜地望著院子里正在掃地的夏迎,他別扭地嗯了聲,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夏迎專注地干活,莊呈郢默默地看著她的身影,目光卻總不由自主地往她后背瞧。
也不知道她后背的傷怎么樣了
幾人站著看了一會兒。
“真是好孩子早當(dāng)家啊”方書記感慨了一句,突然想起來這女孩眼熟,于是扭頭問胡開明“這小丫頭是不是剛剛見到的那個”
胡開明嗯了聲,“見過的,不久前和好幾個孩子在一起玩呢。”
方書記想起來了,嘆了口氣說“雖然是外來戶,可畢竟在大隊里扎根了,都是一家人,孤女寡爹的,能幫就幫一點,等高粱分下來,胡隊長你給他們多分點。”
胡開明點頭“好。”
這時,夏迎掃完了地,抹了把額頭的汗,正準(zhǔn)備去給小雞崽子換水,一扭頭,猛地發(fā)現(xiàn)門外站著烏泱泱一群人,當(dāng)即嚇了一大跳
妮兒沖她揮了揮手。
夏迎看清了來人,原來是領(lǐng)導(dǎo)視察到自家門口了
她目光移轉(zhuǎn),忽然瞳孔微微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