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客人,覺得有些稀奇。要說原因,那是因為現在正值清晨,客人早上來投店,可是稀奇事。稀奇在哪呢,但凡出門人都知道,天黑前就要投店,夜晚行路危險重重,要是遇上野獸或匪盜,怕是性命難保。而且這白云鎮(zhèn)雖然是商業(yè)關口,但周圍都是產冰茶的山嶺。山中一到夜晚頗為寒冷,天亮時茶葉上會結冰珠,異常寒冷。況且周圍山區(qū)野獸眾多,且遇到老虎野豬還好說,要是遇上彪悍的山民更為兇險。
這白云鎮(zhèn)周邊山區(qū),山民以漁獵為生,不少人白天做良民,晚上做匪盜。
可這客人白天來投店那說明他昨夜不是在趕路,就是在山里過夜,這可是不可思議。
老板一邊打算盤,一邊悄悄地打量,客人脖子圍著黑色領巾,淺色服裝,一腳草鞋。怎么看都不像有錢人,但現在戰(zhàn)亂頻繁,誰敢露富呢臉和手倒是洗的挺干凈的,看上去三十歲上下。要說唯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帶著的那根棍子。客人看起來十分自在,貌似沒有注意到店家的目光,好像小孩似的用手蘸水,在桌上畫畫。
正當老板仔細打量時,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原來一位客人進店,竟然在門檻上絆倒了,老板見狀趕快過去察看。
“不打緊,不打緊”。摔倒客人連忙揮手,盡管店家攙扶,但是慌亂之中一連幾次都沒站起來,狼狽不堪。忽然一只手直伸過來,和店家一起架住他,這才站起。原來之前坐著蘸水畫畫的客人也來幫忙了,把摔倒的人攙扶到椅子上歇著。
摔倒的客人白衣儒冠,做書生打扮,連喘了好幾口氣,喝水時差點又嗆到,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連連道謝“哎,丟人現眼,敢問兩位鄉(xiāng)親怎么稱呼”
店家大笑道“我姓林,族中同輩排行第五,鄉(xiāng)里都叫我林五。小伙子你真不小心,你怎么在門檻上拌了一跤呢,真是要了親命了”。
老板說完哈哈大笑,這時另一位客人才緩緩說道“張樹生”。聲音中氣十足,并沒有被老板粗魯的笑聲蓋過。
書生聽罷,又連連道謝,口中“林五爺”“張大哥”的謝個不停。又自我介紹“我復姓上官,名天理,單字一個存”。
然后書生又點了酒肉,說要好好答謝兩位,店家說不必了“做我生意就算答謝了”云云,于是書生看向另一位恩人,卻發(fā)現他已經坐回自己的座位,也不說話,似笑非笑。
書生連忙正了一下衣冠,嗯哼一聲清了嗓子,竟也坐到張樹生的那桌。張倒也不介意,兩人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熟絡起來。
“這白云鎮(zhèn)是聯通東西南北的通口,過去數里繁華,可崇禎年間被流賊多次襲擾。后來清兵入關,又在此省跟明軍和闖軍的聯軍大戰(zhàn),死了兩位王爺”。書生說話抑揚頓挫,神態(tài)大方自然,竟隱隱有說客之風。“可見大戰(zhàn)慘烈大軍來來往往,又把這白云鎮(zhèn)燒了一遍,鎮(zhèn)上不管貧富貴賤,紛紛遭難,死的死,逃的逃”
店家正好上菜,順口說到“小伙子有見識,說的都對。現在大局略定,清帝初坐天下,我才敢和小兒子同一位子侄回來做做小生意,好在我這店面在白云鎮(zhèn)郊外,沒被燒掉”。
張樹生也說道“大軍一過,寸草不生。古來百姓有兵劫,輕則強買強賣,重則燒殺擄掠。王侯爭霸,平頭百姓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