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被這個消息炸得心驚肉跳。
但戴安娜沒有注意到她的失常,或者說注意到了也并不在乎。她只是仰望著衰老的法師,仰望著這個被苦痛與歲月折磨的男人,像是仰望唯一的太陽。
是的,戴安娜也該獲得她想要的幸福,伊莉雅拼命說服自己,戴安娜也有她的人生,就像她教育伊莉雅時說的那樣告別只是人生中的又一堂課。
但她做不到平靜面對。
她的胃收縮扭曲,嗓子干涸疼痛,她想要尖叫著吸引注意,她懷疑自己已經嚎叫出聲但她只是垂著頭,聽眼淚在地板上砸碎的聲音。
她想要挽留,想說不,求你不要走,求你看看我,我不想又只剩我自己。
她在與自己搏斗,撕裂的意識痛徹心扉。
戴安娜似乎和法師達成了共識,她愉快得像是每個字符都在跳舞。
“伊莉雅,伊莉雅,到我這兒來,”她招呼著,“哦,別哭,別哭。我的孩子,孤獨是龍族注定的命運。”
伊莉雅摸到了戴安娜的手,尖銳的,堅硬的,覆蓋著鱗片的獨屬于龍的利爪。
她從此獲得世上唯一傳奇師與唯一傳奇巨龍的共同傳承,法師塔數百代守護者累計的財產與巨龍的寶庫被刻進她的靈魂。
無論錢財與學識,她都堪稱富可敵國。
但戴安娜死了。
戴安娜死了,伊莉雅呆呆地坐在廢墟中,巨龍在法師去世后吞下了他的遺體,燃盡世間萬物的業(yè)火將一切與靈魂焚燒干凈。
她是他的棺槨,是他的守墓人,是他唯一的最后的愛人。
伊莉雅聽話地離開了法師塔,聽話地坐在約定的地點等待戴安娜的朋友。
戴安娜甚至難得貼心地考慮了環(huán)境,給她選了個風景優(yōu)美,背對現場的森林。
但戴安娜死去的瞬間,血脈中突然增加的力量與巨大的悲痛同時擊中了她。
這已經是她枯坐的第三天,戴安娜到底還是戴安娜,迷迷糊糊又記錯了時間。
“你好,”有個男人禮貌地靠近她,“我是戴安娜的朋友,我很抱歉,關于這件事。”
圣騎士團第一任團長,傳奇騎士蘭斯洛特吉賽爾受人所托收養(yǎng)了失去養(yǎng)母的幼崽。
她有了新的名字,她是伊莉雅吉賽爾,蘭斯洛特的長女,圣騎士團第一任騎士長。
失去養(yǎng)母的伊莉雅變得沉默寡言,訓練營的小朋友們議論她是“不會說話的盲眼騎士”。
她和所有人相處得都不好,她壓根不愿意和任何人相處,即使是面對妹妹瑪格麗特,伊莉雅也只會買了漂亮衣服后托養(yǎng)父轉交給她,而這點愛好在妹妹直接地表達出對她的厭惡后也消失了。
她不愛任何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
世界意識的祝福在戴安娜死后疊加于龍族僅剩的后裔,她從此不會死去。
這更像是詛咒。
伊莉雅奔赴在每一個戰(zhàn)場,她沖鋒陷陣悍不畏死,她斬下敵人的首級,破開惡靈的迷障。她的披風永遠濺滿鮮血,而她的長劍直指深淵。
盲眼的騎士長緊握長劍,沉默地行走在漫長的黑夜。
直到養(yǎng)父將里昂帶到她面前。
伊莉雅注視著這個年幼失怙的精靈男孩兒,他很緊張,自以為隱蔽地偷偷打量著面容冷肅的龍女,在她垂眸看他時露出討好的笑容。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她看不見。
龍女繃著一張臉,不知怎么就想起被戴安娜撿到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戴安娜在想什么呢。
一個小崽子軟弱的,遠離族群的小崽子。
她盡量避免想起戴安娜,又常常不可抑制地在各個場合想起她。
“哦精靈崽子,”她拖著傲慢又冷漠的腔調,順手揪了揪幼崽軟嫩的臉頰,沒輕沒重地捏出塊紅印,“我聽說精靈的頭發(fā)很漂亮,織成毯子應該不錯。”
小精靈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伊莉雅勾起唇角,單手拎起幼崽抱在懷里,敲了敲養(yǎng)父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