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濤聲時近時遠。
此刻,她已被魏涼團在了胸|前,他單臂攬著她的背,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她感到十足的安全。
鼻尖繚繞著他的氣息,額頭抵著他堅實的胸|膛,雖然隔著厚重精致的衣料,但他的溫度仍然包圍著她,這一瞬間,林啾心中不禁生起一股倦怠和依戀之意,想要和他就這樣相擁墜落,直到地老天荒。
思緒戛然而止。
意外猝然來臨。
林啾聽見了風(fēng)聲。她抬頭一看,只見一具無比巨大的尸體,沉沉向著二人襲來。
這具尸體好像被浸泡了一萬年。它沒有化去,只是吸足了水份,皮膚被撐得透明腫|漲,手臂足有林啾整個人那么大。皮膚底下是黃綠紅黑四種顏色|交|織的膿水。
它攤著雙臂,臉朝下,攜著腥風(fēng)墜向二人,距離越拉越近。
極腫的臉上,五官已模糊不清,兩只巨大眼球被擠到左右兩側(cè),像是蜻蜓的眼。
乍然看見這么個惡心恐怖的東西,林啾腦海里第一反應(yīng)竟不是生命安全,而是這玩意兒可千萬別炸在身上!
“魏涼……這是幻象么?”林啾抽著涼氣,拽了拽他的衣裳。
“不是。”他的聲音從胸腔中傳出來,顯得異常空曠陰森。
林啾的心忽然便是一緊。
她感覺到他的語氣很不對勁,急忙抬起眼睛來看他。
目光劃過他的喉結(jié)時,她看到它動了動,幽幽的聲音從頭頂上方飄下來“我才是幻象啊……”
林啾的頭皮“唰”一下就麻炸了。
她看到他抬起一只布滿了黑色血管的手,一下就扼住了她的頸。
這只手上指甲極長,在她頸后合圍,金屬般的指甲相互摩|擦,在她腦后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她并沒有感到窒息。
他只是強迫她抬頭看他。
她看到,他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上,亦是布滿了黑色的血管,它們一道道凸起在皮膚表面,緩緩地蠕動著,駭人至極。
她不禁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微微用力,她逐漸喘不上氣,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巴,喉中溢出痛苦的氣聲。
“我長這樣……你怕么。”他問。
她看見他的唇角浮起了詭笑。她感覺到自己頸側(cè)的脈搏在他的手指下快速跳動,異常脆弱。
‘是幻象。’林啾告訴自己,‘相信魏涼。’
前一刻她還倚在他的懷中,她不相信有什么力量能從他的懷里把人奪走。
“嗯?你怕不怕?我長這樣……你怕不怕?”
他的手掌繼續(xù)收縮。林啾感受最深刻的,便是那幾根長長的指甲在腦后摩|擦的怪聲。就像是用指甲刮黑板那樣令人難受。
她的腦袋有些眩暈了。
她不自覺地把嘴巴張得更大,像是瀕死的魚兒一般,大口喘著吸不進肺中的氣。
他俯身,吻了下來。
唇是慘白的顏色,獰笑微啟的雙唇之間,露出黑色的牙和舌。
窒息令她的身體輕輕抽搐,她強行摁下反抗的沖|動,閉上了眼睛。
“不怕。”她的聲音支離破碎,“你長什么樣,我都不怕。只要是你,魏涼。”
她合不上口,微微吐著舌,也不知他能不能聽清自己的呢喃。
他的唇落到她的唇上時,大股新鮮的空氣驀地涌入她的肺部,她劇烈嗆咳起來。
腦中一片清明。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脖頸上并沒有什么烏黑的手。
她只是被幻象所迷,自己憋住氣、斷去了內(nèi)息。
抬頭一看,看見魏涼眸中同時燃燒著冰與火。
他依舊單手攬護著她的背,另一只大袖,卻在風(fēng)中不斷地舞動。每劃過一道弧,便有清脆的破碎聲在黑暗中爆開。
“哼,這不是你自己的心念給她制造的幻象么,你打我做什么?沒良心的家伙,要不是我出手,那個小血人兒早就跑掉啦……”一道細語呢喃充斥了整個黑暗空間。
是個女聲,魅惑至極,令人頭骨發(fā)酥。
“找死。”魏涼牙縫中迸出兩個字。
林啾從未聽過魏涼用這樣可怕的語氣說話。
“哼哼,我才不跟你打呢,這么兇,是想軾妻么?來呀,我就在天之極等你回來,我的好夫君,你終究是要投入我的懷抱……我一點都不介意你在外面的花花草草呢,反正玩膩了你便扔了……”
語氣曖味至極。
一聲極清越的碎金聲之后,女聲突兀地消失了。
林啾還沒回過神,魏涼的臉已重重貼了上來。
他蹭著她的臉頰,將冰冷強大的力量渡入她的身體助她復(fù)原。他聲音低沉,壓抑著怒意,“不要信。”
林啾已調(diào)好了呼吸,她的嗓子依舊有些沙啞,開口說話時,喉嚨干|澀疼痛,她笑道,“你說過,娶妻很麻煩,一次就夠了。我信你。”
魏涼待她有多好,眼不瞎都能看得到。雖然她與魏涼之間的感情還算不上深厚,卻也不是隨便一個人跳出來,三言兩語便能挑撥的。
“嗯。”他仿佛也不知該說什么,胸腔中悶悶發(fā)出一個氣聲。
“天之極。”林啾輕聲問道,“那是……你來的地方嗎?”
“嗯。”魏涼的手掌輕輕撫上她腦后的烏發(fā)。
天之極,地之垠。
林啾抬頭看了看,見那具沉沉墜下的尸體已消失無影了。
下一刻,她聽到腳下傳來了浪涌聲。
低頭一看,只見那無邊血海,竟已近在咫尺!
血海之上,懸著一個人。
渾身赤紅,涌動的血液凝成了英俊的眉眼,半液態(tài)半固態(tài),卻一眼就能認出,此人正是王衛(wèi)之。
不,他已經(jīng)不是人了。
這是一具血偶,王衛(wèi)之模樣的血偶。
邪氣沖天,血腥味熏得人幾欲暈厥。
林啾瞳仁緊縮,震驚地盯著血偶王衛(wèi)之。余光忽然瞥見,底下的血海波濤之中,有東西在浮沉。
定睛一看,正是王衛(wèi)之的尸身。
他仰面朝上,雙目怒睜,面容猙獰至極。腹部有個碗口大小的腐爛空洞,皮膚慘白干枯,體內(nèi)已不剩一滴血液。
但他至死沒有屈服。
他的臉上沒有半絲懼意,劇痛折磨沒有摧毀他的意志,然而意志再堅強,也無法助他逃離死亡結(jié)局。
祭淵就浮在他的尸身邊上。
依舊一身大紅衣裳,眼皮上不再是晶亮的閃粉,而是兩道仿佛用手指抹出的長長血痕,自眼瞼起,延伸至鬢發(fā)中。
“呵,呵呵呵……”見到魏涼,祭淵陰聲獰笑起來,“恕我眼拙,居然把魔主大人給認成了劍君,真是太失禮了!”
魏涼沒有看他,視線如冰,落在酷似王衛(wèi)之的血偶之上。
祭淵邪魅壞笑“魔主大人借尸還魂,死而復(fù)生,做屬下的,必定要準備一份好禮,孝敬大人呀!”
看到魏涼懷中的林啾,他沒有再假模假樣表現(xiàn)出“怕”她的意思,而是輕輕勾了下唇角,眸光一掠,不再看她。
他這般有恃無恐,是因為血偶已經(jīng)大成。
原著中,大成的血偶連魏涼也無法抵抗。更何況這里不知何故,竟是血海滔天,可以想見,血偶與血魔的實力,在這個詭異的地方將得到多大的加持。
林啾心念一動,輕聲問道“這里就是‘地之垠’嗎?”
“嗯,邊界。”魏涼貌似懶散悠閑,眸中卻已浮起了一層白霜。
話音未落,就見祭淵臉上的壞笑凝固了,那張邪美的臉龐變得僵硬,一道冰霜裂縫緩緩自額角迸開。
魏涼一出手,便已是至強殺招。
這個人打架并不講究什么君子之風(fēng),說動手就動手。祭淵以為多少要與他對上兩句狠話,一個不查便吃了一記狠的。
幸而身|下便是血海滔天,他的身體驀然一散,化成一捧濃血,洇入這無邊血海。
同時,血偶動了!
只見王衛(wèi)之模樣的血偶張大了嘴巴,自嘴部開始飛速顫動,在這顫動的影響下,半液態(tài)的身體迅速化成了一個人形的大漩渦,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猝然襲向魏涼與林啾。
魏涼單手平抬,只見那血偶身前不斷出現(xiàn)一張張精致炫美的冰霜結(jié)界,血偶合身撞上,結(jié)界破碎,發(fā)出清脆的碎冰聲。
同時,血偶的身體表面亦凍上了一層白霜。
只見那顫動的血液嘩嘩流轉(zhuǎn),頃刻之間,白霜凍住的那部分體表便解除了凍結(jié)狀態(tài)。
血偶漸漸逼近。
祭淵在血海上重新凝出了身形。
這一次,他把一腔鮮血都塞進了王衛(wèi)之的尸身中。
便像荒川秘境中的“王寒令”一樣,祭淵怪模怪樣地扭動著王衛(wèi)之的身體,徒勞地拉扯著腹部那個大洞周圍的爛肉,仿佛想要把自己修補完好。
“魔主大人——”祭淵拖著長長的聲調(diào),用王衛(wèi)之的聲帶說道,“本來,你忠誠的下屬,也就是本座我,是要將你當成制作血偶的主料的,誰知,這天地之間,居然尋不到大人你半點氣息,本座以為你已經(jīng)歸墟了,還傷感了好多日子哪……”
他假模假樣地抹眼睛“若是早知道你奪舍了魏涼,那我哪還能看得上黃銀月王陽焰這種小菜?哪怕拼上我祭淵的性命,也是要來找你的。現(xiàn)在可怎么辦,我都選了王衛(wèi)之了,只能辜負大人,送你去死了呀!”
“哦對了,”祭淵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心,“這小子真是蠢死的。本座不過是放了點消息,說是王陽焰在寂魔嶺,他居然巴巴就殺上門來了,還想軾父,真是笑死本座!”
林啾緊緊抿著唇,沒理會聒噪的祭淵,只用心留意著魏涼與血偶的戰(zhàn)斗。
四朵暗金小蓮在戰(zhàn)局外轉(zhuǎn)動,替魏涼偵查防備著祭淵的偷襲——雖然他未必需要她幫忙。
她發(fā)現(xiàn),魏涼對這具血偶,明顯手下留情。
“啾兒,”他雙眸發(fā)白,聲音頗有些猶豫,“王衛(wèi)之還有一線生機,你可愿救?”
作者有話要說 虐是不可能虐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