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他們在路上一耽擱, 回家以后,這會已經(jīng)過了飯點。
家里的人, 也都歇在了炕上, 就指望中午這一個小時, 下午干活才能多出一些力氣兒。
沈秋萍去了一趟耳房, 發(fā)現(xiàn)趙翠花睡著了,也就沒喊她。
她又心疼兩個孩子, 直接自己做了主,特意把從娘家?guī)Щ貋淼募毎酌娼o揉了小半斤,就用著搟面杖, 趕出來了一把細細的白面條來, 那面條就小拇指頭寬, 薄厚也適中。
一把火燒開了水, 順帶把前些天秋秋她撿回來的野雞蛋給打了兩個進去, 等面條做好后,上面再撒上了鮮嫩欲滴的蔥花,在悄默默的滴了兩滴香油進去。
就著那粗瓷碗, 盛了兩碗起來, 秋秋瞧著那碗蔥花雞蛋面,口水就不停的往下咽, 還沒吃, 她都已經(jīng)聞到了香味啊
沈秋萍瞧著倆孩子眼巴巴的望著,她把碗推了出來,低聲, “快吃”
秋秋猶豫了下,“那您呢”
沈秋萍說,“你爸給我留的有飯,你們趕緊吃。”
秋秋不依,她強硬的喂了好幾口沈秋萍,自己這才開始,一口下去,秋秋感嘆,“媽,這面條是真香啊”
手搟出來的面條,又香又糯又有勁道,再加上蔥花和香油,還有那香噴噴的雞蛋,可以說,這是秋秋來這么久,頭一次吃的這么痛快。
沈秋萍笑著說,“好吃,媽下次還給你們做”
她手是個大方的,只要她有,但凡一丁點的好東西,她都會舍得給孩子們拿出來痛痛快快的吃個飽,而不是像其他家里那樣,有點好東西都藏起來,摳摳搜搜,哪怕是到最后,孩子們也還是惦記著。
東東眼睛亮了亮,“媽,明兒的還有著蔥花雞蛋面吃”
沈秋萍含笑的點了點頭,她有些心酸,“嗯,還有,夠你們姐弟兩人吃好多頓呢”
這下東東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他大口大口的吸溜著面條。
一直到最后,沈秋萍給他窩在碗底下的那個荷包蛋,被他給挑了出來。
東東沒舍得吃,他把荷包蛋夾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秋秋碗里面,奶聲奶氣地說道,“姐,給你雞蛋”
其實東東很想吃這個雞蛋,但是他卻把頭給扭到了一旁,別開了眼睛,生怕自己看一眼荷包蛋,自己就后悔了。
空氣中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東東小聲小聲咽口水的聲音。
秋秋一怔,她鼻頭一酸,她軟聲問道,“姐自己也有雞蛋,為什么要給我”
東東睜著又黑又亮的眼睛,“你是姐姐”
他的回答太過理所當然,你是姐姐,短短的四個字,干凈純粹,卻讓秋秋的眼眶一紅,她把雞蛋夾了回去,“姐姐自己有,下次東東不用給姐姐留好東西”
東東認真的辯解,“不,要留”
秋秋不想跟這個倔強的小孩兒爭論這個話題,她摸了摸東東的小腦袋,“快吃,不然姐姐生氣了。”
這下,東東猶豫了下,有些為難,秋秋卻不由分說的把荷包蛋給塞到了東東的嘴里面,野雞蛋很小,哪怕是打成了荷包蛋,也就是一口的功夫。
東東皺著眉頭,把荷包蛋細細的嚼著,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姐,我是男人,下次你別喂我吃東西了”
“喲,你個小豆丁,都成男人了”
秋秋的傷感頓時消散了不少。
東東被自家姐姐那口氣質(zhì)疑的很不高興,他端著粗瓷碗,就出了門,去了外面吃。
秋秋笑的前俯后仰,“媽,咱們家的小男人生氣了,不和我一塊吃飯了”
沈秋萍瞪了一眼自家閨女,“瞧把你弟弟給氣的,那眉頭皺的跟小老頭一樣,別年紀小小的,往后真成了小老頭了”
東東因為生病的緣故,比同齡的孩子都早熟,尤其是他皺著眉頭思考的樣子,更是跟個小老頭一樣,萌的的不不像話。
而在秋秋眼里萌的不像話的東東,出了院子。
這會正是生產(chǎn)隊晌午歇息的功夫,家里的大人都在屋內(nèi)休息,也就孩子們的精力足,滿生產(chǎn)隊的跑,一點都不怕熱的。
葉東寶領(lǐng)著葉東喜藏在屋后面捉蛐蛐。
東東端著蔥花雞蛋面出來的時候,東喜和東寶兩人一下子就聞到了味。
這下,蛐蛐也不捉了,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瞪到了東東的碗里面,跳進去,在也不出來了。
“你哪里來的白面條”葉東寶瞪大眼睛,有些吃驚,口水嗶嗶的咽,腦子卻轉(zhuǎn)的快,難不成是奶奶攢的細白面,專門給三房的病秧子開小灶
一想到這里,葉東寶就來氣,憑什么都是葉家的孫子,三房的孩子可以吃好的,他們連看都看不著
“我、我媽做的”東東被葉東寶兇巴巴的瞪著,他有些害怕。
但是一想,這是他媽做給他的面條,不是家里的。
他又挺了挺胸脯,大口的吸溜了一口面,滿足的喟嘆了好幾聲,覺得白面條可真好吃啊
“你媽給你開小灶”葉東寶饞的不行,他咽了咽口水,“給我,我也要吃一口”
東東有些不情愿,“東寶哥,你上次偷偷的吃烤番薯,被我看見了,你讓我吃燒糊了的番薯皮兒”別看他小,但是他心里卻還是記得的。
這下,葉東寶的臉色不好看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是自己上次做的不地道,但是又想吃面,他正在猶豫要不要動手呢
旁邊的葉東喜,就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惡狠狠的對著東東威脅地說道,“給我”
東東不給,他往后一退,把碗牢牢的抱在了懷里面,就是不遞出去。
東喜生氣了,他小霸王一樣追上來就搶,便搶還便哭,“給我,老葉家的好東西都是我的,憑什么給你這個病秧子吃”
東東打小身體就不好,哪里是東喜的對手,東喜一撲,東東跑不急,只能拼命的把碗里面的面條往嘴里面扒拉,但是他扒拉的在快 ,也沒有東喜搶的快。
東東急的直冒煙,還不忘護著碗,“你走開,這是我媽給我做的雞蛋面,你要吃,找你媽去”
趙翠花并不阻攔幾個媳婦開小灶,相反,只要他們自給兒能掙來東西,怎么開都成,但是公中的東西,大家都是一塊分,一塊吃的。
“你媽偏心,就給你做,不給我們吃”
“你媽上次偷偷給你吃桃酥,也沒給我吃”
東東寸步不讓,不過,他再怎么堅持,在這一推一搡之間,那碗最后還是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碗里面還有的小半碗雞蛋面連湯帶汁灑的到處都是。
東東在怎么懂事,也不過是個孩子,眼瞅著吃的沒了,他汪的一聲哭了出來,一手打過去,不停的捶著葉東喜,“你賠我面條,你賠我面條”
東喜也懵了,他沒想到面條竟然會連碗一塊掉在地上,不過東東的拳頭對于他來說,就跟撓癢癢一樣。
他看了看地上的白花花的面條,有些可惜,猶豫了下,便蹲在地上,也不嫌棄那面條染了土,就直接抓起來往嘴里面喂。
秋秋他們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的這一副場景,東東在哭,東喜趴在地上跟小狗一樣,吭哧吭哧的吃著雞蛋面。
秋秋的眼皮一跳,連忙跑了過去,一手攬過了東東,還不忘對著東喜說道,“別吃,掉在地上臟了”
東喜哪里會聽
他吃的正待勁兒了,警惕的瞪了一眼秋秋,護食一樣把身子轉(zhuǎn)了一個圈。
秋秋揉了揉眉心,給東東擦了擦眼淚, “這是怎么回事”
東東打著哭膈,指著東喜和東寶,“他們、他們搶我的雞蛋面”
這會,屋內(nèi)歇息的大人們也都被驚動出來了,李紅芬在看到自家兒子跟狗一樣趴在地上撿吃的,她腦袋轟的一聲,拽過葉東喜,抬手就打在他屁股上,“餓死鬼投胎啊你這地上的東西還能吃你是個人,不是個畜生”
向來怯懦的李紅芬,在看到兒子這會跟狗一樣趴在的一樣,頓時炸了,連帶著語氣都高昂了幾分。
東喜吃的正入神,屁股被打的火辣辣的,但是他跟沒事人一樣,拍了拍屁股,扭頭嫌棄地說道,“誰讓你沒出息,人家東東的媽都給東東蛋面,你咋不給我做的雞蛋面呢”
這下,李紅芬的眼眶頓時紅了,抱著葉東喜就是昂昂昂的哭了起來,眼淚刷刷的往下掉,“是媽沒用啊是媽沒用啊”
說到一半,她卡了殼,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三嫂,你偷家里的細糧,給東東開小灶”
至于秋秋,下意識的被她忽略了,這么好的細糧,給個丫頭片子吃,實在是糟踐了細糧。
沈秋萍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葉東喜,要是她的兒子,她定然打死這孩子,為了吃的,最起碼當人的標準都沒了。
沈秋萍語氣平靜的陳述了一個事實,“我沒偷”
“怎么可能”李紅芬的嗓音有些尖銳,“你在家做的雞蛋面,難不成你憑空變出來的”
這下,旁邊的王桂芝也炸了,她顛顛的跑到了廚房看了下鍋里面,鍋里面還有淺淺的一鍋底面條湯。
那面條湯是乳白色的,一瞧就曉得這是細白面做出來的,那粗糧面條可沒這個色。
她舀著一湯勺的面條湯端了出來,也不看沈秋萍,端著面條湯去了趙翠花面前,“娘,您就如此偏心我們家東寶不是你孫子東喜不是你親孫子憑什么就自給三房的病秧子和賠錢貨開個小灶,我們兩房的兒子,難道不是葉家的種”
趙翠花看著面前的一勺子乳白色面條湯,冷笑,“咱們家有沒有細白面,別人不知道,你們還不知道”頓了頓,“老二媳婦,老四媳婦,晌午是你們做飯,糧柜的鑰匙,我也給了你們,你們中午去拿糧食的時候,難道沒偷看,家里還有多少糧食”
這秋收的糧食沒接上,糧柜里面,就只剩下淺淺的一層粗糧,最多二十來斤,連個糧柜底層都填不滿。
這下,王桂芝和李紅芬面面相覷,他們晌午做飯的時候,是去看了糧柜的,那糧柜里面就剩下二十來斤連殼一塊碾碎的包谷面,可沒細白面啊
王桂芝察覺到了不對,她不吭氣了。
李紅芬卻覺得自己抓到了婆婆偏心的把柄了,她張口就道,“那肯定是您私底下藏的細白面,特意趁著大家都歇息的時候,專門給三房拿出來吃的。”
趙翠花冷笑,“我那耳房就巴掌大,能不能藏,你們天天進進出出難道眼瞎,看不見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 ,“要是我真有細白面就好了,前些天秋秋昏迷的時候,我頓頓給她做白面條吃,多少也營養(yǎng)一些,也不至于頓頓吃那粗糧糊糊了,讓我心疼的不得了。”
趙翠花的偏心,是明面上的,毫不掩飾。
這下,李紅芬傻眼了,“娘、你你咋能這么偏心呢”
“我偏心你現(xiàn)在才曉得”趙翠花冷笑連連,“行了,不都說我私底下給三房開小灶了,蠢的要死,我晌午在炕上歇著,哪里來的糧食給你老三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