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的小鬼還在激動地歡呼著, 在殷珩牽著顧重錦走下祭壇,被婚車載往殷珩位于羅酆山上的宮殿時,設(shè)在城中的流水席也已經(jīng)開始了。
一片喧囂聲中,六欲鬼帝和北陰鬼帝目送著帝后的婚車離去。
看著那車,六欲鬼帝忽然露出了一絲悲憫的笑容,仿佛鱷魚的眼淚一般,他語帶同情地對北陰鬼帝道“沒想到那些殘神說得竟然是真的, 這殷珩的靈魂竟真是以心魔為根基所化。心魔多半來自求之不得的執(zhí)念,卻又一生飛蛾撲火想要完成自己的執(zhí)念, 殷珩他完了。”
北陰鬼帝皺眉,似乎并沒有看出殷珩有什么不同, 詢問地看向六欲。
“我對這些情緒欲念的感知比你們都深,剛剛殷珩在昭告天地的時候,一時不慎露出了一些馬腳,被我發(fā)現(xiàn)了。”說到這里,六欲鬼帝吐槽了一下那些對他們透漏消息的一代殘神,“那些一代殘神也真夠壞的,故意跟顧重錦說什么功德能延緩天劫的傷勢, 功德雖然確實有用, 但是對心魔和我等惡鬼陰物, 卻是跟天劫差不多的毒藥, 不過是讓殷珩速死而已,我看本來以殷珩的能力,大概還能堅持一段時間的, 但是功德之力和心魔執(zhí)念的消失,就難說了。”
北陰鬼帝看著萬鬼簇?fù)矶サ囊箸瘢肫鹨箸窠o他們留下的陰影,搖頭道“你忘了我們打聽到的消息那些一代殘神根本沒有完全說實話,眼前這心魔體只是殷珩拋出來當(dāng)靶子的一半殘魂而已,就算這個心魔要完了,以殷珩的性子,肯定還留了后手,他的另一半靈魂誰知道他藏在了什么地方,等著給我們迎頭痛擊”
聽到這話,六欲鬼帝頓時露出了不太好的神情,剛剛對殷珩要倒霉的幸災(zāi)樂禍也蕩然無存。
之前趁著殷珩去搞一代殘神,六欲鬼帝用天賦神通逃出了殷珩的小黑屋,但是和他同時被抓的北邙山鬼帝卻沒有他這么幸運,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被榨得只剩骨頭渣了吧,想想當(dāng)初的慘狀,六欲對殷珩就是一陣發(fā)悚,生怕一不小心又中了殷珩的算計。
六欲鬼帝肅然道“看來還不能急,那些一代殘神估計就等著我們先出手,給他們探路,想的倒是美,我們可沒有量劫當(dāng)頭,要探路也是他們給我們探路。等著吧,如果殷珩真有什么后手,只要那些一代殘神忍不住對顧重錦出手,早晚要暴露出來。”
北陰鬼帝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六欲鬼帝見狀推了推他“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北陰鬼帝沉吟“我在想,如今陰間封后大典已過,殷珩若死了,顧重錦作為陰后就可以代理陰間法則,顧重錦又是二代神的領(lǐng)頭,到時就可以同時執(zhí)掌天地。那些一代殘神在一旁搞三捻七,卻不來阻止殷珩和顧重錦的婚禮”
六欲鬼帝聽得愕然,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殷珩身上,還真不太清楚顧重錦的來歷,不過就算如此,六欲鬼帝還是冷哼一聲“執(zhí)掌天地顧重錦殷珩自己都控制不了整個陰間,怎么可能輪到一個代理來執(zhí)掌天地”
“殷珩控制不了整個陰間”北陰鬼帝喃喃著,仿佛是在陳述,又似乎是在反問,真的是這樣嗎
六欲鬼帝“當(dāng)然,你可別忘了他是一個惡鬼,始終沒有擺脫鬼身和鬼性,一副臭脾氣,當(dāng)年他是恰逢其會才承天命當(dāng)了這個陰天子,但是如今時代變了,已經(jīng)不需要他了,他又因為死了老婆一直在發(fā)瘋,心魔頻生,怎么可能好好的執(zhí)掌整個地府。如果他真的能掌控整個陰間的話,怎么會容忍我們幾次三番在地府搞事。”
北陰鬼帝“那些一代殘神估計也是你這么想。”
六欲鬼帝點頭。
“可是現(xiàn)在,這個心魔和殷珩的一半靈魂,要死了,那他的另一半靈魂在哪呢”
說到這里,北陰鬼帝的思路終于理順了,他指向周圍的大屏幕,指向到處都是拿著手機交流信息狂歡的小鬼們,又問“如果殷珩真的不能執(zhí)掌陰間的話,這些東西他是怎么做出來的呢”
六欲鬼帝一愣,是了,他們研究了地府的這些a很久了,手機還在其次,但是那些手機上加載的應(yīng)用,現(xiàn)在想來,卻仿佛是涉及到了很多陰間的基礎(chǔ)規(guī)則一樣,只是因為這些規(guī)則的表現(xiàn)形式和陽間的科技太相似,他們一直把目光放在殷珩留學(xué)轉(zhuǎn)生時學(xué)的人間科技上,抓來了不少程序員研究,一直沒有什么頭緒。
竟然忽略了此事
六欲鬼帝有點愕然道“你是說殷珩又是在耍詐陰我們”
北陰鬼帝目光嚴(yán)肅“你也說了,殷珩被心魔影響,對地府的掌控可能會打折扣,但是如今他既然把心魔和一半靈魂剝離出來當(dāng)靶子,那他的另一半靈魂肯定是干干凈凈地,沒有執(zhí)念,沒有心魔,甚至沒有什么自意識地,被殷珩掌控在手上控制著整個陰間。既然沒有得失之心,又沒有惡鬼的執(zhí)念和心魔,他本就是承天命為陰天子,這樣估計就更得天命所愛。”
本來只是推測一種可能,但是越說北陰鬼帝就覺得自己越接近真相,越是心驚膽戰(zhàn)。
“不好,我們趕緊走,如果殷珩真的對陰間有這么大的掌控權(quán),我們的一舉一動肯定”北陰鬼帝閉上嘴就要逃跑,然而他剛有動作,下一刻就像是被困在虛空之中一樣動彈不得了。
六欲鬼帝正傻眼于北陰鬼帝的推測,見狀頭皮都炸了,立刻也要逃躥,但是下一秒他也同樣被困在一個空間中,那感覺就像是忽然被琥珀樹脂包裹的小昆蟲,插翅難飛。
在繁華的酆都城流水席上,兩個參加婚宴的鬼帝,仿佛突然之間就被整個空間屏蔽了,眼睜睜看著周圍在吃喝玩笑的小鬼們,無一發(fā)現(xiàn)他倆的失蹤。
隱約間,北陰鬼帝和六欲鬼帝,似乎看到了殷珩的視線似乎穿透茫茫鬼群,看著他們微微一笑。
下一刻,北陰鬼帝和六欲鬼帝消失在當(dāng)場。
帝后的婚車正在羅酆山山間行駛著,今天陰間的月亮是滿月,月色如水地灑在山道上。
月色正美。
“滴滴”
殷珩的手機又滴滴地響了兩聲,顧重錦看過去“你的手機又響了。”
殷珩沒有理會,只是有些古怪地解釋“結(jié)婚了,它也有點興奮。”
顧重錦看看左右,用神力屏蔽了空間后才問“你的另一半靈魂,真的在手機里頭”
殷珩點點頭。
顧重錦記得殷珩說過是在他的手機里,掏出自己的手機也看了看,問道“在我的手機還是你的手機。”
殷珩古怪地笑了一下“錦錦你忘了,你的手機是我在陽間用的,陰間這個手機只是它在這個世界的衍生而已,自然不分彼此。”
顧重錦一拍腦門,才想起這個事來。
所以說,他們倆一直用著一個手機
顧重錦和殷珩說著話,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殷珩“對了,我聽說陰曹地府為亡魂審判罪惡、指引輪回之路,都是有功德的”
殷珩“是的。陰曹地府的一切都記錄在功曹簿上,功曹簿上就記錄了各司功德。”
顧重錦惦記著殷珩的傷勢,這幾天一直沒忘記研究怎么多賺些功德來治療殷珩的傷勢。
前兩天在陽間的時候,顧重錦已經(jīng)把他自己賺的錢交給人搭理去捐給孤兒院以及興建兩所希望小學(xué),但是這個功德之力的回收是很緩慢的,幾乎可以說短時間內(nèi)沒有多少回報。
顧重錦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什么賺功德快的方法,如今到了地府,就將視線轉(zhuǎn)移到了地府的小鬼上來。
聽到殷珩的話,顧重錦來了興致“既然如此,那我們?nèi)绻麖牡馗ǔ霭l(fā),著手改善現(xiàn)今亡魂的衣食住行,將陰間變得更適宜亡魂生存,是不是也能攢不少功德之力”
殷珩笑著給顧重錦鼓勵“錦錦真聰明。”
“因為陽間開始著重保護環(huán)境,很多小鬼沒了祭祀,報復(fù)性地在陽間也做了不少壞事,如果把這些問題解決,對兩界都是好事,肯定有不少的功德。”顧重錦頓時激動了起來,仿佛看到了治愈殷珩的希望,在婚車?yán)飦砘仵獠健?
顧重錦腦海里各種想法飛轉(zhuǎn),不一會兒就將地府小鬼們的衣食住行安排的明明白白,還和殷珩征求意見。
殷珩笑瞇瞇地看著顧重錦,不時在旁給顧重錦一點建議,看著看著,最后把一身大紅婚服的顧重錦拉住,圈在自己的懷里“錦錦你真美,今天最美。”
顧重錦撓了撓微紅的臉,仰天和殷珩互吹道“你應(yīng)該說我英俊,雖然我覺得我一向都很英俊,嗯你今天也最好看。”
兩人像個傻子一樣,半天沒說話。
轱轆。
婚車停了下來,似乎是到地方了。
殷珩揮退了左右等待的仆役,卻沒有帶著顧重錦下車,而是直接讓婚車自己轉(zhuǎn)動輪子動起了來,載著兩人直接進(jìn)入了空曠的大殿中。
陰間的宮殿仿佛是巨人的宮殿,這里的很多大鬼動輒四五米高,所以無論寢宮還是議事廳,都修建得非常龐大宏偉,婚車駛?cè)敕浅]p松。
等車到了大廳里,車?yán)锏囊箸瘢瑓s忽然倒在顧重錦的肩膀上。
顧重錦一開始以為他在和自己玩鬧親近,然而很快卻感覺到不對“殷珩”
殷珩的身體太古怪了,血肉失去了柔軟在變得焦黑,甚至好像一點點地變成了紙。
殷珩一直裹在身外的那層人皮慢慢地脫落,沒了那層紙皮遮擋,顧重錦能明顯看到殷珩的身體一點點坍塌,虛幻得像是虛擬投影或者煙霧組成的影子一般。
“怎怎么會這樣傷勢為什么會擴散的那么快,你不是說好多了嗎”顧重錦的聲音微顫,伸手想要碰碰殷珩,又不太敢動,怕一碰就把殷珩給碰碎了。
“我騙你的,只剩下這么點時間了,我想讓你開開心心地和我結(jié)婚,不過好像還是讓你擔(dān)心了。”殷珩有點無奈。
顧重錦這時回過神來,臉色有些慘白地問殷珩“那些功德之力根本不管用對不對”
殷珩沒有吭聲,不過現(xiàn)在不用他吭聲,顧重錦也可以確定了。
剛剛一時興奮壓下了心中的疑慮,現(xiàn)在想想,如果陰間審罪罰惡都是功德,安排鬼眾的衣食住行是功德,各司都有功德的話,那作為陰天子的殷珩,又怎么可能沒有足夠的功德明明他才應(yīng)該是得到最大的好處的那個才對。
為什么殷珩始終沒有拿出多少功德之力為自己治療傷勢
除非是功德之力對他根本就沒有用。
顧重錦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
從之前用功德之力給殷珩治傷后,殷珩停頓了一下說好了很多后,很快就披上了那層陽間的紙人皮,不再讓他看他的傷勢,甚至那層人皮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都不曾取下。
想到了當(dāng)初煌鱗等神仙走時的眼神。
想到殷珩這匆促至極的婚禮。
顧重錦臉色頹然地看著殷珩“你是不是快不行了真的沒有辦法治療傷勢嗎”
殷珩揉了揉顧重錦的臉,抱著顧重錦喃喃道“別這樣錦錦,沒什么好傷心的。我不是說了,現(xiàn)在消失的我只是心魔捏出來的組合體,我的另一半靈魂會一直陪著你的,等到我消散以后,說不定他就會慢慢地?fù)旎匚业囊庾R和記憶,不過就算沒有記憶,它也會聽你的話。只聽你的。”
顧重錦語氣發(fā)澀“可是”
“量劫之力本來就沒有辦法治,我一開始就計劃好了身后事,只是我太沒用了我一直以為,我想要的非常多,多到至少要在和你結(jié)婚后,洞房花燭,度很久的蜜月,抵足而眠,日日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很久很久很久,才會消失。沒想到我的心魔是個沒用的,只是和你結(jié)婚,就滿足了所有的愿望。”殷珩喃喃說著,說到最后,竟吭哧吭哧地笑了起來,拽著顧重錦的手道,“我這么沒用,錦錦你可不能嫌棄我。”
顧重錦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殷珩,雖然殷珩沒有叫痛,但是顧重錦卻好像能感覺到他的痛苦,但是他還在微笑,仿佛在怕他擔(dān)心。
明明之前連過去的自己都嫌棄,不停地問他和過去的殷珩相比,他更喜歡哪一個,現(xiàn)在卻對他說,現(xiàn)在的殷珩只是心魔,死了也不用他太心疼,還有另外一個殷珩會繼續(xù)陪著他。
顧重錦眼淚掉了下了,似乎想起了當(dāng)年他被困在畫中時,和殷珩相隔兩界的情形。
顧重錦捂著眼睛啞聲道“不嫌棄,你變成什么樣我也不會嫌棄。”
殷珩將自己手中的手機和顧重錦手里的合二為一,才露出放心的笑容“其實搞這么多事,弄這么復(fù)雜,是因為我一直擔(dān)心那些已經(jīng)死掉的一代神。殘神只是一群喪家之犬而已,真正想在背后搞事的,一直都是那些正在復(fù)蘇的正神。他們不愿意聽你的號令,不愿意在時代改變下妥協(xié),戀棧過去榮光。當(dāng)年他們留著后手造出了你的神職,卡主了量劫,到今日坐山觀虎斗,不知道想要搞什么陰謀。”
“不過現(xiàn)在沒用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都是紙老虎。”合二為一的手機化為了一頂皇冠,被殷珩戴到了顧重錦的頭上。
殷珩揩掉顧重錦的眼淚笑道“從今天開始,沒有誰能再傷害到你。”
“錦錦,你要好好的。”
“殷珩”顧重錦看著殷珩在自己面前消失,伸手去抓他,但是殷珩消失的是靈魂。
心魔滿足了心愿,已經(jīng)潰散,剩下那一半殷珩的靈魂,完全扛不住量劫之力,瞬間就消泯了。
殷珩身體外層的那層紙皮,仿佛失去了支撐一樣掉落到地上。
這個紙人里之前被收的鬼王鬼帝,此刻似乎全都被殷珩吸干了,只剩下那一張好像被燒焦的紙灰。
同一時間,顧重錦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發(fā)生劇烈的變化。
同時發(fā)生變化的,似乎還有這片天地。
殷珩的半身死去,他把自己另外承載整個陰間法則和天命的半身給了顧重錦,同時擁有陰后身份的顧重錦,幾乎是瞬間掌控了整個陰間的法則之力。
一府,一城,一殿,一獄
全數(shù)呈現(xiàn)在顧重錦眼底。
這些陰界的法則之力,和陽間的天道似乎是同出一脈,相輔相成,就像是太極上的兩個半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