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陽光柔和溫暖, 為邵恩寬闊的肩頭鍍了層薄金色,冬日午后不算冷, 徐扣弦穿著大衣跟邵恩對坐在院子里。
徐扣弦再回復(fù)好友們的“新婚祝福。”
而邵恩在垂眸盯著手指間的栗子, 仔細(xì)的剝殼,栗子硬殼去了以后表面還附著了層柔軟的薄膜。
邵恩輕輕的撕, 每撕好一個就捻在指尖,塞進(jìn)徐扣弦張成“啊”形的嘴里。
“徐二,我早上摸你頭的時候看你像只狗。”邵恩解釋過了, 自然不怕死,開腔逗她。
徐扣弦左腮跟右腮都是栗子,圓鼓鼓的,杏眼也圓溜溜的,好奇的望著他。
日光落入她眸中湖波, 泛著波光粼粼, 徐扣弦含糊不清的問, “那現(xiàn)在呢”
“嗯……”邵恩拉長了尾音,似笑非笑,指尖的動作未停, “像只以為自己在偷吃,但其實(shí)是被我豢養(yǎng)的小倉鼠。”
徐扣弦快速咀嚼了幾下口里的東西, 又拿起手邊的八十年代水杯頓了口熱水, 粉唇張和,盯著邵恩,語氣輕佻。
邵恩本來以為徐扣弦會問自己, 小時候跟倉鼠有什么故事,且在腦海里編著呢。
就聽見徐扣弦問,“你知道豢養(yǎng)的豢怎么寫嗎”
她懊惱的抓了抓自己早上盤了半個多點(diǎn)的頭發(fā),又生怕抓亂,最后只能在邵恩頭頂作惡,把他梳好的背頭抓散,絕望的抬起眼睛,碎碎念道,“完了邵恩,我居然完全想不起來怎么寫了,一定是我國外呆久了,寫字就是英語,回國之后就靠著手機(jī)電腦活從不手寫的原因,我語文老師都百年了,如果他在天上看見我這樣,會不會晚上來我們家敲門譴責(zé)我。”
可愛的不行,把邵恩逗笑了。
“上面一個拳頭的部首,下面是古文的豕。”邵恩輕輕扯過徐扣弦在自己頭頂瞎摸的手,攤開手心,在她掌心一筆一畫的寫豢養(yǎng)的豢字,沉聲解釋,“豢,泛指喂養(yǎng),以利益為餌來引誘人為其服務(wù),任其宰割,又指貪圖(百度百科豢字注釋),而豢養(yǎng)是飼養(yǎng)的意思。”
“我想一直豢養(yǎng)你,給個機(jī)會,永遠(yuǎn)好不好”他的指腹微糙,指尖溫?zé)幔谒崮郯尊恼菩哪﹃瑢懲曛笥謱懸淮危摰溃坝浐昧伺叮俏倚陆棠愕模砩弦坏├蠋焷砹耍彩钦椅遥瑔栁覟槭裁磶芷膶W(xué)生了。”
“噗呲。”徐扣弦憋不住了,大笑出聲來,反問邵恩,“我剛剛不是答應(yīng)過你的求婚了你想不養(yǎng)我可以告你的哦!《婚姻法》第十二條有規(guī)定過,夫妻雙方有相互撫養(yǎng)的義務(wù)。”
“嘖。”邵恩發(fā)了個語氣詞,另只手又舉了水杯到徐扣弦唇邊,“再一口,再皮,別嗆著了。”
徐扣弦聽話的又含了一小口水,眼巴巴的望著邵恩,唇角弧度上揚(yáng)。
“乖,誰敢跟我搶徐扣弦飼養(yǎng)權(quán),誰想死。”邵恩抿著薄唇笑著講,“那麻煩徐扣弦小姐早點(diǎn)給我個合法契約,讓我安心好不好”
徐扣弦眨眼,搖頭晃腦的看天看地,鬧了半響才答,“那等民政局開門唄。”
午后日頭正好,但也只敢瞇眼成一條縫去看光暈,幸而徐扣弦可以光明正大的每天都看見她的太陽。
無論外面狂風(fēng)驟雨,不見天地。
屬于徐扣弦的太陽都會一直在,永遠(yuǎn)明媚溫暖,裹挾她在光下肆意生長。
徐扣弦迎上去,手指挑邵恩緊繃的下頜,給了他一個糖炒栗子味的深吻。
歲家跟徐家算得上是世交好友,徐扣弦跟邵恩的感情又非常穩(wěn)定,大年初一定了婚期,為了婚禮的盛大跟隆重,準(zhǔn)備時限留的很長,婚期定在了端午節(jié)假期。
邵恩求完婚,白路就拿著黃歷湊上來征求兩個孩子的意見,得到了肯定后,一家子長輩又都戴了老花鏡,拿白紙開始計(jì)劃其他。
這一天宜嫁娶,可不是假期,親朋好友不方便到場,劃掉。
這一天是假期,可是小吉,不太行,劃掉。
算了半天,領(lǐng)證的日子就定在了大年初八。
民政局上班就領(lǐng),用徐老爺子的話講就是,“爭做新年第一批領(lǐng)證的人。”
徐扣弦跟邵恩對此不可置否,徐扣弦在院子里說的那句,“那就等民政局開門唄。”本來只是個玩笑。
但既然長輩算好了日子,那就那天唄,反正早領(lǐng)晚領(lǐng)都是領(lǐng),問題不大。
就是邵恩原計(jì)劃的新年時候帶徐扣弦去大溪地潛水的旅游計(jì)劃胎死腹中。
從年初一到年初六,徐扣弦跟邵恩兩個人連軸轉(zhuǎn),前兩天住徐家祖宅,后三天住歲家四合院。
這兩人一個近幾年都在國外,過年歇個腳,總是回來沒幾天就走;另一個這些年都是一個人不怎么歡愉湊合度過新春的。
歡聲笑語,齊聚一堂,觥籌交錯的場面倒是見多了。
只是每天都有局還是累的要死要活,最關(guān)鍵的是,平日里以徐扣弦跟邵恩的身份,在喝酒跟敬酒這兩件小事上。
多是別人敬他們,不想喝真的不用喝。
而現(xiàn)在每天見到的都是長輩跟親朋好友,初當(dāng)人家“媳婦”、“女婿”,屬實(shí)是不好推諉抹下面子。
所幸兩個人酒量都不錯,敬上一圈白酒下來至多臉上蒙了層薄紅,走路不見飄。
整個春節(jié)里,把徐扣弦聽到的最多的詞匯做個總結(jié),名列前三的便是。
“郎才女貌,可喜可賀。”
“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苦盡甘來,都過去了。”
……
最后一句是對邵恩講的,歲家前十幾年花了所有人力物力尋找被抱走的歲尋,人盡皆知。
大家對這個忽然認(rèn)祖歸宗,且已經(jīng)功成名就的“歲尋”紛紛夸耀的贊不絕口。
在大多數(shù)長輩眼里,孝敬有三,出息、孝敬、有后。
邵恩占了兩個大頭,三十年都沒被歲家撫養(yǎng)過一天,但在律政界聲名顯赫,對歲家一家孝敬有佳,雖然沒后,但事情已經(jīng)定下來了過兩個月就結(jié)婚了。
并且兒媳婦兒貌美、家境好、學(xué)歷高。
這種白撿便宜的好事都讓歲深跟白路夫妻倆攤上了,不少外系的親戚都妒紅了眼。
所以苦盡甘來,都過去了,在徐扣弦這里總能聽出股子酸勁來,她是壓著脾氣的,這不是她家聚會,她沒辦法多說些什么。
所以每回有人說這八個字的時候,徐扣弦都會無意識地掃一眼身旁的邵恩。
邵恩抿著鼻唇,劍眉星目,平常的寒暄,有人敬酒就干了,沒人也不會主動舉杯,沒有多余的熱切。
他在外人面前永遠(yuǎn)都是這幅端著的冷清模樣,
徐扣弦愛的打緊。
初七終于結(jié)束了所有親朋好友的“歡聚”。
席上徐扣弦籍口過敏喝不了,所以回去的時候是她開的車,邵恩把副駕駛的座位放低,合眼半躺在徐扣弦身側(cè)。
長假的末尾,北京又迎來了一個新的堵車高峰,高架橋上堵的紋絲不動。
徐扣弦側(cè)目去看邵恩,那人就安靜的閉目躺著,明黃路燈從斜后方的車窗照進(jìn)來,打在邵恩臉側(cè),英俊的臉以高挺的鼻梁為分界點(diǎn),半明半暗。
“邵恩。”徐扣弦低聲喚他。
“嗯”邵恩發(fā)了個單音節(jié),倏然睜開眼,深邃的眼眸望著車頂篷,啞聲答,“我在。”
徐扣弦搖了搖頭,“沒事兒,我就想喊喊你。”
說完徐扣弦按開了車頂篷的遮擋,邵恩睜著眼,透過天窗望見蒼穹。
月明星稀,天空是深藍(lán)色布幕。
“天很藍(lán)。”邵恩應(yīng)聲,所答非問,又閉了目。
他是真的累了,在他人生里經(jīng)歷過太多惡心事,但從來沒有應(yīng)付親戚這個選項(xiàng)。
因?yàn)閺那安恍枰鹪虏粫麕ィ髞頉]必要,因?yàn)樵跊]有親人。
而現(xiàn)在這局面真的是頭一遭,上午吃飯時候有人打趣問徐扣弦,“什么時候要孩子啊再不生可就年紀(jì)大了。”
話很不禮貌。
問的徐扣弦一陣尷尬,又顧忌對方是邵恩親戚,有口難辯。
不等徐扣弦講話,邵恩就先回敬了不知道什么關(guān)系的長輩一句,“您操心這么多,為什么不自己生個二胎去”
也不是邵恩有意沖撞,就是徐扣弦本來就他心頭那滴血。
有人想伸手碰,或者言語問的時候,心里就有團(tuán)火,瞬間燒了起來,難以壓抑。
長輩也被邵恩問的一愣,仗著自己年紀(jì)大輩分高,拍桌子質(zhì)問道,“家里是怎么教你的你是怎么跟長輩講話呢”
“請問,您是我什么長輩”邵恩譏諷的笑了下,眼神一冷,厲聲呵斥,“還是您真不知道我身世,白撿個親戚就當(dāng)自己了不起了可以拿來教育了”
席上碰杯的清脆聲霎那間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邵恩和這位長輩身上。
邵恩攔著徐扣弦的手緊了緊,她也便跟著定心。
長輩剛想回嘴,就聽見邵恩緩慢的掃視了圓桌一圈,語氣緩和了些,又講,“有且只有我爹媽跟我姐還有我爺爺奶奶有資格問候我這些年過的怎么樣,接下來怎么過。剩下的在做各位,知道我也不過是個姓名,我認(rèn)識您也不過是個稱呼罷了,謹(jǐn)言慎行,別在不屬于自己的領(lǐng)域里指點(diǎn)江山。”
“你這孩……”長輩的“子”還沒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