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精心烹飪的菜肴一道一道的被端上桌, 本就暖意洋洋的內(nèi)屋,又被飯香充斥了。
白路坐在原處愣了下, 尷尬的笑了笑, 連忙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沒有奢求你們原諒我的意思,我知道我當(dāng)年做的事,是個人都原諒不了。”
徐扣弦在白路說這話的時候忽然伸出手, 覆住了白路的手背。
纖細(xì)白嫩的手掌緊貼著白路因為歲月而褶皺的手背,白路望過去,聽見徐扣弦開口講,“我剛剛這話,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我能感知到您跟叔叔是愛他的, 即便這愛里摻雜著許多矛盾, 但愛就是愛,不會是其他東西。”
“只是我不是當(dāng)事人,我無法代替邵恩原諒您。”
“您對他做過些什么, 不需要我來贅述。所以我希望您了解,無論邵恩原不原諒您, 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 您別記恨他。”
剛才徐扣弦蓋上雕花木盒說完那句之后,白路就已經(jīng)被推入冰天雪地之中,她并不否認(rèn), 自己是有私心的,想要通過徐扣弦,曲線救國去獲取邵恩的諒解。
雖然沒有同邵恩一起生活過一天,但白路到底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識人的眼光極準(zhǔn)。
邵恩望著徐扣弦的時候,白路在邵恩眼底,讀出了涌動如火山熔巖般炙熱的愛意。
只要徐扣弦先接納了自己,邵恩跟自己的關(guān)系也會漸同冰雪消融。
白路是愛邵恩的,十幾年之后,白路已經(jīng)能夠清楚的確認(rèn)這件事情了。
古人誠不欺她,她在不惑之年的時候,依然做著讓自己困惑的事情,而到現(xiàn)在,五十多歲,是真的知天命了。
她會同丈夫歲深時常提起兒子,午夜里經(jīng)常會夢到兒子。
沒找到過邵恩的十幾年里都是如此,放棄認(rèn)回他的幾年里,除了夢魘纏繞,還有良心不安,不被邵恩認(rèn)可的那近十年里,因為女兒歲今跟邵恩的關(guān)系還算緩和,所以每次歲今回家,她總會拉著歲今問邵恩的事情,有時候把歲今都問煩了,也不會休止。。
白路無時無刻不幻想著今天這一幕。
邵恩會主動踏入家門,身邊帶著愛人,現(xiàn)在愿望成真了,還能奢求些什么呢
怎么可能會有恨意,愛都來不及。
“我很高興,邵恩能遇見你,這孩子受過太多苦,我沒盡到做母親的責(zé)任,拜托你幫我好好愛他。”白路眼圈泛紅,另只手伸出,覆蓋在徐扣弦的手背上。
兩個人都深愛著邵恩的女人雙手相貼,無言達(dá)成了某種默契。
這頓飯吃的勉強算是“母慈子孝”,白路跟歲深都不知道邵恩喜歡的口味,所以菜準(zhǔn)備了一大桌,葷菜準(zhǔn)備了雞鴨牛羊豬,素菜也狂攬了菜市場所有時令鮮蔬。
明明是個平常的周末,加上邵恩中風(fēng)臥床不起的爺爺,才七個人,桌上冷熱一共十八個菜。
大張旗鼓,宛若年節(jié)時分。
白路夫妻二人不停的觀察著邵恩多夾了那個菜幾口,又給徐扣弦夾了那些菜,做法讓人可憐又可笑。
歲今跟奶奶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種場面,一個低頭吃飯,另一個去給徐扣弦添湯。
排骨玉米蓮藕湯,燉的晴天清甜,本來就是徐扣弦喜歡的湯品。
基本上整盅湯里的干貨,都被奶奶和白路撈到了徐扣弦碗里,徐扣弦實在吃不動了,就偷偷摸摸的拿筷子往邵恩碗里送,邵恩照單全收。
也算是變相夾菜投喂了。
徐扣弦的碗里被歲深、白路、奶奶還有歲今一起夾菜,冒著尖,吃不了就往邵恩哪兒撥。
整頓飯邵恩是最后一個落筷子的,做男人要有責(zé)任心,自己媳婦兒吃不了的,自己必須都吃下去。
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飯,喝了徐扣弦剩下的小半碗湯,皺了下眉才開口,似乎是不知道該用什么稱呼來喊白路跟歲深,索性就不加了。
“我準(zhǔn)備起訴拐賣我的人了,拐賣我的人叫金月,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騷擾我,于情于理我都沒辦法不管了。”邵恩平靜的敘述來意。
一家之主歲深立刻接了話,“你需要我們?yōu)槟阕鲂┦裁茨惚M管說。”
歲深說話的時候底氣十足,這種自信并非是空穴來風(fēng),從這套四合院的所在位置,就能看得出歲家門第。
北京二環(huán),整套四合院,車能直接開進(jìn)胡同。
如果不是家里有礦后買的,就是當(dāng)年建國初期的老革命分到的。
無論是哪一種,背景都不會簡單。
“我只想問三件事。”邵恩的條理極清晰。
“第一,當(dāng)時我被拐,你們?nèi)ス矙C關(guān)報案后立案了嗎。”
“第二,當(dāng)年的人證還能聯(lián)系到嗎”
“第三,我要起訴,你們能出庭當(dāng)人證嗎”
不論在邵恩這件事上,歲深跟白路夫妻有多沒干人事,可起碼處理事情的方法得當(dāng)。
關(guān)于這三點,歲深都給了邵恩肯定的答復(fù)。
徐扣弦在邵恩講話時候緊緊提著的心,也隨著邵恩生父歲深的肯定慢慢松了下來,
“那我們這邊還有事,就先告辭了。”邵恩拍了下徐扣弦的肩頭,起身離開椅子,歲深也立刻起了身,去掛衣服的架子上給邵恩和徐扣弦拿外套。
黑色大衣熨貼的著在身上,邵恩拉著徐扣弦的手,在邁出內(nèi)屋之前,回了下頭。
邵恩的語氣較剛才的平淡無奇,多了幾分軟意。
邵恩問,“我能進(jìn)去,看看老爺子嗎”
歲深當(dāng)即怔住,白路也愣了下,奶奶正端著飯碗準(zhǔn)備去爺爺?shù)奈堇镂癸垼送氲氖诸澚祟潯?
歲今是整個屋子里反應(yīng)最快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接了腔,“當(dāng)然可以了,在這邊。”
歲今也有些慌亂了,她甚至沒穿外套,只著了件羊絨裙,就邁出了門檻,把邵恩往斜對角的屋子里領(lǐng)。
冬日有太陽的時候溫度還不算低,冷風(fēng)從領(lǐng)口灌入時候,歲今才發(fā)覺自己穿的單薄,徐扣弦蹬著高跟從白路手里接了外套,快步走過來,披在歲今肩頭。
鞋跟敲地,清脆明亮,就像此刻這個四合院里每個人的心境一樣。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桃花源記)。
邵恩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一眼就望見了床頭柜上貼那張嬰兒照,照片上面是一行楷體黑字。
“歲尋滿月照。”
柜子上放了一沓厚厚的宣紙,鬼畫符一樣的,但勉強能看出一個尋字。
邵恩本來有個極好聽的名字,是老人取得,結(jié)果這個名字貫穿了邵恩前二十年。
老人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自己的起名,認(rèn)為都是一個尋字惹得禍端。
所以神志清醒時候老人總會寫這個字,到現(xiàn)在拿不穩(wěn)毛筆,也依舊在寫,歲今之前跟邵恩吃飯的時候無意提過一嘴,邵恩聽了,沒放在心上。
此刻見到,就是陌生人都難免不為之動容,況且有血緣相契。
最后是邵恩坐在床頭,接過了奶奶手里那碗湯泡飯,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給爺爺。
徐扣弦在一側(cè),半彎著腰,拿濕毛巾,給老人擦拭嘴角。
歲今跟父母扶著門檻,眼圈里都難免有淚水打轉(zhuǎn)。
這一生幾多沉浮,愛跟恨之間有時候無法分明。
若沒有深切的愛意,又何來劇烈的憎恨。
金月聯(lián)系不上女兒邵水,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去打邵恩的手機號,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打通過邵恩的手機了。
她不止一次的嘗試自己去邵恩門口堵人,結(jié)果坐在路邊從早到晚,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發(fā)現(xiàn)邵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