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挪開手臂坐直了,收回視線,忽然勾了勾嘴角。稍微挨近點兒就緊張成這樣,打哪來的自信跟他告白。
小東西。
那絲淡笑轉(zhuǎn)瞬即逝,但林悠悠還是看見了。她兩道細眉不自覺微皺,之前受的委屈還沒有宣泄完,覺得有點兒雪上加霜,“你笑什么”
肖馳發(fā)動引擎開他的車,“沒什么。”
她齒尖輕輕抵了下唇沿,“是在笑我嗎”
“沒有。”
“明明就是。”
“行。”
肖馳單手摸煙盒,取出一根塞嘴里,點燃,目光掃過她的臉蛋兒,“就笑你呢。”
“” `皿
之后是一陣安靜。
少頃,肖馳一根煙抽完,打破死寂,“今兒受委屈了”
林悠悠耷拉著腦袋,略猶豫,搖頭“沒有。”
“那一見我就哭。”
“”她窘迫,半晌才聲若蚊蚋地擠出四個字“不好意思。”
肖馳一哂,“沒什么。你跟我不好意思也不是一兩次了。”
這話,字面上沒問題,但怎么聽顯得很有歧義。林悠悠兩頰微熱,清了清嗓子沒有接話。
然后又聽見低沉沉的嗓音從耳畔傳來,似笑非笑,“哭那么傷心,不知道的怕要以為被打的是你。”
林悠悠眸光一跳,詫異,“你怎么知道”
“莊寅杰。”
“”這世上,唯一能比食堂的碗大的,估計就只有小莊同學的嘴了吧。
林悠悠一陣尷尬,怕他對她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誤解,于是嘗試著解釋,“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動手打人是我不對,但是,其實是應瑤她先”
話沒說完,肖馳便面無表情地打斷,“你沒什么不對。”
“”林悠悠微怔。
“有因就得有果。”他語氣冷而淡,俊臉在夕陽照映下顯得陰沉,“你生日那天的事兒,一巴掌輕了。”
“”林悠悠扯了下嘴角,“可惜那天晚上我忘了留證據(jù),現(xiàn)在應瑤一口咬定,那件事和她沒關系。恐怕也只能這樣了。”
她說這話時,嘴角上翹,兩個小梨渦印在臉頰上,在笑,語氣里卻充滿失落和無奈。短短剎那,肖馳抿唇,眸色深不見底。
半刻,他說“明天照常上你的課,其他不用管。”
林悠悠一愣,電光石火間,聯(lián)想到今天在德育處的那通電話,以及劉主任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猛回過神來“今天,今天是你給我們學校那邊打的電話”
“嗯。”
“”車廂里開著暖氣,溫暖如春,林悠悠靜須臾,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嗓音輕輕的,柔而甜軟“肖先生,謝謝你幫我這么多忙。但是,你總這樣幫我,我可能會誤會的。”
肖馳說“誤會什么。”
“誤會”她抱著書包的兩只手,無意識地蜷握,“你幫我,不是因為我爸媽的關系。”
話剛說完,黑色越野車已靠邊停下。
她家小區(qū)到了。
肖馳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沒答話。
“”一天發(fā)生了太多事,林悠悠覺得有點疲累,做了個深呼吸,然后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帶。可未曾料到,摁鈕卡住了,半天解不開。
驀的,她眸光微閃。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進入視野,巧勁兒一摁,按鈕開了。同時,男性荷爾蒙的味道兜頭蓋臉籠下來,強烈又陌生。
林悠悠喉頭微堵,有點喘不過氣。
肖馳低眸,視線中,她的發(fā)烏黑柔亮,白嫩的小耳朵半遮半掩地藏在底下。他瞇了下眼,有意亦或無意,薄潤的唇拂過她耳垂。
短短數(shù)秒一晃即逝。
副駕駛室的車門“噠”打開,又“啪”猛合上,后視鏡里,背著小書包的身影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夕陽落下了山頭,隆冬時節(jié),余溫也跟著消退。
有人卻渾身滾燙心神不寧。
家里,奶奶在廚房忙活,爺爺在客廳看報紙,二流子林毅抱著o大殺四方,一切都和平時沒區(qū)別。林悠悠強自鎮(zhèn)定,跟大家打完招呼,然后走進洗手間。
她抬眸,鏡子里映出一張小臉,嬌俏動人,紅得像顆番茄。
林悠悠心慌,胡亂打開水龍頭洗臉。
水聲嘩啦。
那人的嗓音猶在耳畔,低啞的,半帶玩兒味,久久不散。
“別總臉紅。”他貼著她的耳朵,“你害羞的樣子,會讓人想吃了你。”
林悠悠又羞又窘,閉上眼,腦子里詭異冒出一個念頭偶買噶,遠古神話他老人家,剛剛是在調(diào)戲她
良久,直到纖細身影完全消失,肖馳才把視線從后視鏡里收回。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他垂眸,滑開接聽鍵,語氣冷淡,“喂。”
對面兒一陣嘈雜,不多時,龍洋的聲音從聽筒那頭傳出,有點兒出喘,“馳哥,人我找著了,怎么處理”
“先送成華德育處。”
失眠一了整夜,第二天鬧鐘響起時,林悠悠差點兒沒死在床上。
到學校后,袁曉盯著她的熊貓眼仔細打量,很狐疑,“你昨晚是去偷雞了還是去摸狗了沒睡覺么”
林悠悠趴在課桌上打瞌睡,可憐巴巴的,“失眠。”
“為什么呀”
“”短短幾秒,林悠悠耳畔再度回響起肖馳的話,頓時又羞又窘,擺擺手“沒什么,就是快一診了我緊張而已。”
袁曉一臉不相信,剛要說話,黑板左上方的廣播卻突兀響起,全校同步,響徹整個兒成華校園。
“通報我校高三九班學生應瑤,于201x年12月25日晚伙同社會人士搶劫同校同學,情節(jié)極其惡劣。經(jīng)校方研究,決定給予開除學籍處分,以儆效尤。”
全校瞬間炸開鍋。
袁曉難以置信,“應瑤,被開除了”
林悠悠也愣愣的,“好像是這樣”
班上同學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應瑤作威作福這么久,德育處這次給力,總算為民除害了。”
“不過,她家后臺挺硬的,校董事會都有她家親戚學校什么時候這么大公無私了”
“管他呢。反正是件好事。”
風波平息,時間的長河繼續(xù)往前流。
那件事以后,林悠悠再沒有見過應瑤,偶爾有同學討論,說那個女生已經(jīng)被家里送去國外上學,有說是日本,也有說是西班牙,版本眾多,無從考據(jù)。林悠悠聽聽就過了,不多關心。
日歷眨眼撕一張,勁敵一診考試如期而至。
世上巧合很多,公布成績當天,將好是袁曉去美國的日子。
這日,陰雨綿綿。
成績公示榜前,人頭攢動,高三生們有的拿手機,有的拿紙筆,記錄著自己的各科成績和排名,或喜或憂。林悠悠發(fā)揮正常,這一次,她的年級名次是第五,全市排名第十四,一貫的出色。
同學甲感嘆“林悠悠又是前五名里唯一的那個女生。”
同學乙酸溜溜的“長得那么漂亮,成績還那么好。上帝真不公平。”
同學丙嘲笑,“像你啊,成天就知道打扮和花癡,你要有她那么用功,沒準兒也行。”
耳畔嘰嘰喳喳的,林悠悠只當沒聽見。她抬頭,目光定定看向排名的第一位,半刻擰眉,像下了什么決心,轉(zhuǎn)身離開。
第一名蕭白莫。
林悠悠去了高三七班,教室里吵吵鬧鬧,并不見蕭白莫的身影。她等了會兒,還是不見那人回來,于是無奈,嘆了口氣,準備打道回府。
誰知經(jīng)過樓梯拐角時,有人迎面走來,玉樹臨風,清清冷冷,仍是那副把袁曉魂都勾走的清貴模樣。
林悠悠面露喜色,“蕭同學”
蕭白莫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頓都不頓,也沒看她一眼。
她皺眉,只好追上去,“蕭同學蕭同學蕭白莫”最后三個字,嗓門兒大,中氣足,幾乎用吼的。
話音落地,不少同學都往這個方向投來注目禮。
好在蕭白莫的步子終于是停下了。
他冷冷瞥她一眼,“有什么事么。”
“沒事我也不會來找你的。”林悠悠眉心緊蹙,說話的語氣不太好。
蕭白莫“哦”了一聲,“什么事”
林悠悠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道“袁曉今天就要去美國了,晚上九點半的飛機,我們約好了去送她。”
“哦。”
林悠悠繼續(xù)“我聽說,你和徐薇已經(jīng)分手了,就想來問問你,今晚有空沒有。如果有話,我希望你能一起去送送袁”
“袁曉要去哪兒和我沒有關系。”蕭白莫冷聲打斷,“我和她不是朋友,沒有去送她的理由。”
“你”林悠悠咬牙,幾乎是強忍著怒火道“袁曉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她想在走之前見見你。”
“為什么她想,我就必須做。”
“”
“我晚上有事,去不了。抱歉。”他拒絕得冷淡而直接。
林悠悠沉默,閉眼捏了捏眉心后點頭,“好的,我知道了,很抱歉打擾你。”
這次蕭白莫沒有回話,而是轉(zhuǎn)過身,冷著臉走了。
后來,袁曉在登上那架把她載往異國他鄉(xiāng),和未知未來的航班前,還是沒能見到蕭白莫。
他沒有來。
那個為她的高中時代增添濃墨重彩的少年,終于徹底從她的青春退場。
那天晚上,云城國際機場的候機大廳里,少年少女們相擁而泣。哭完了,林悠悠伸手去抹袁曉臉上的淚,抱抱她,“到了那邊之后別忘了我們,常聯(lián)系。”
林毅也傷感,皺眉說道“就是袁姐,別忘了我們。”
“當然,你們倆姐弟還有幾十噸的跳跳糖沒請我吃呢。”
“好啊,”林悠悠被逗笑,輕輕打她一下,“我每個月都給你寄十箱。”
后來的后來,袁曉終是一步三回望,戀戀不舍地進了登機口。
看著好友離去的背影,林悠悠紅著眼,再次懷疑那位玉樹臨風的年級第一,是一個傻缺加智障在她心中,袁曉多好啊,模樣好,性格好,連家世都好,錯過這么好一姑娘,林悠悠由衷祝愿,蕭白莫今后買方便面,永遠只有調(diào)料包。
時光如梭中,不知不覺便到了二月初,又是一學期結束了,各科老師相繼給學生布置寒假作業(yè)。
高三年級的假期只有十來天,然而作業(yè)卻是一個月的量。
一時間,一班教室怨聲載道。
林悠悠收拾收拾東西,背上小書包,哼著歌離開。雖然作業(yè)很多,但放寒假嘛,總體來說還是很愉快的。
走出教學樓沒幾步,就聽見有人叫她,嗓音清亮得很“林學姐”
她回頭,看見一個多日不久的熟面孔。
“小莊同學”她大眼一亮,“這么巧啊。”
“對呀,挺巧的。”莊寅杰甩甩那頭標志性長發(fā),跟著她一起往校門走,閑聊幾句后瞄她幾眼,清清嗓子小聲問“對了,最近你和舅舅怎么樣”
他突然提“肖馳”,還是這副鬼鬼祟祟的語氣,林悠悠心虛,下意識就往旁邊挪了挪,同樣小聲“什么怎么樣”
小莊同學一副“你丫還跟我裝呢”的表情,伸出兩手,大拇指往中間彎幾下,擠擠眉毛“這個。”
“”這家人的畫風差異真的好大呀
莊寅杰無語,索性放下雙手直接道“我的意思是,你和我舅舅進展還順利吧”
咳
林悠悠被驚得嗆到了,咳嗽好幾聲才緩過來,紅著臉,結結巴巴“進進進展你怎么”
“你想問我怎么知道我能不知道么,堂堂成華高一扛把子,什么事兒瞞得過我的法眼。”莊寅杰瀟灑一笑,“而且你放心,我已經(jīng)仔細想過了,如果上蒼真的要賜我一個舅媽,與其是別人,那還不如是你。畢竟人在江湖講究一個義字,咱倆是校友,肥水不流外人田。”
“”她嘴角一抽,對這個邏輯佩服到五體投地。
然后,小莊同學用自己的臉綻出個陳浩南的笑,長發(fā)一甩,“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挺好奇的,你跟舅舅現(xiàn)在發(fā)展到哪一步”
林悠悠皺眉,撓了撓腦袋支吾說“我最近學習太忙,都沒怎么和肖先生聯(lián)系”
這句話,后半截兒說真的,前半截兒是胡謅的。自從那天之后,她的確只在微信上給肖馳發(fā)過一句“謝謝”,其后整整一個月,便都沒再主動找過他。
因為,那天他有點嚇到她了呢。
以致林悠悠開始懷疑,當初自己給他打的“正人君子”標簽,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啊
旁邊,莊寅杰摸著下巴皺眉,一面表示理解,“也是,畢業(yè)班是挺忙的。”一面自言自語地感嘆,“對個高三姑娘都能下嘴,厲害,我舅舅果然是我舅舅。”
后面那句話林悠悠沒聽清,“你說什么”
“哦,沒什么。”莊寅杰拍拍她的小肩膀,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總之,林學姐,你這么漂亮人又這么好,我相信你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
冬日的夜格外深黑。
晚上九點半左右,林悠悠下了出租車,腦子里還在反復思索思索莊寅杰那番話,摸黑中前行數(shù)米后,她愣住,抬起頭,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小區(qū)里的路燈壞了。
周圍光線陰暗,夜風微冷,昏沉沉一片中,只有零星幾戶人家的燈火。
她緊了緊校服外套和脖子上的圍巾,繼續(xù)往單元樓的方向走。
突的,背后響起個聲音“躲我呢”
林悠悠嚇得倒吸一口涼氣,猛回頭,只見不遠處的燈桿下倚了一道高大身影,一手插褲兜,一手夾著煙,姿勢懶散,渾身都是匪氣。
“你”
她心臟差點兒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驚魂未定,“肖、肖先生您怎么會在這兒”
肖馳抽了口煙,雙唇間,火星明滅照亮他的臉,那雙漆黑的眸盯著她,侵略氣息濃烈到極點。半刻,他懶洋洋上前一步,林悠悠指尖一抖,條件反射往后退。
然而來不及了。
肖馳已拽住她手腕,嫩生生的一截,纖柔得他稍用力就能折斷。林悠悠驚愕瞪大眼,下一瞬,她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后背抵上冰冷的墻,整個兒身子被禁錮在他和墻壁之間。
那人一低頭,微冷呼吸幾乎觸到她的唇,夾雜淡淡酒氣,“招惹完了就跑,誰教你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