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里,蓉哥兒的媳婦這兩天身上不好。我過去不方便,正要打發(fā)丫頭去瞧瞧。”李紈解釋了一句。
林雨桐心里就有數(shù)了,看來秦可卿和賈珍的事情,被人察覺了。秦可卿該是落下了心病才是。要不然前幾天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先前尤氏還疼著兒媳婦什么似得,怎么最后就有些漠不關(guān)心了。
她心里這么琢磨著,嘴上應(yīng)著李紈的話:“那是得去瞧瞧。”
就聽那惜春冷笑一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都有這么一遭的。”
眾人被這話說的一愣。林雨桐卻覺得惜春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迎春不愛說話,這會子卻道:“好好的,說了這話,豈不叫人誤會。”
惜春將臉扭到一邊,也不搭理人。
李紈笑笑,就起身去了。
林雨桐想,這秦可卿這事,只怕這賈家的人,都應(yīng)該聽到了一點風(fēng)聲了。只是都裝著聾子啞巴,不聽不說罷了。
等眾人散了,這才打發(fā)了平嫂子去送了兩樣藥材,算是把這一層事給了了。
林雨桐此時尚且關(guān)心不到秦可卿的死活上。因為按照原著,秦可卿死后,林如海就死了。
如今,秦可卿的死期就在眼前,那么,林如海呢。他能否度過這個死劫呢。這關(guān)乎到自家以后的前程和命運啊。
這些焦躁的情xù,卻不能被林雨楊和林黛玉察覺。她白天一如既往的該干什么就干什么,晚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連著給林如海寫了幾封信,提前預(yù)警,都不能安撫這心中的煩躁。
林雨楊了解自家長姐,自然感覺的到她的不正常。
而林黛玉生性敏感,自然也瞞不過她的眼睛。
被兩人逼問著,林雨桐才道:“做了一個夢,夢不太好。心里放不下父親罷了。沒事,許是我多想了。”
林雨楊突然道:“我昨兒回來,倒是碰見靖海伯府上的侍衛(wèi),聽侍衛(wèi)的口氣,似乎是要下一次江南。那就意味著靖海伯肯定要去的。如今江南,也就揚州是多事的地方。姐姐,要不然我去拜訪一下這位伯爺。興許能打聽到什么。哪怕是求他多照看一二,也是好的。”
林雨桐苦笑一聲:“如今只能這樣了。”
于是她立馬準備了幾色禮,送了林雨楊出門。
聞天方聽到屬下的稟報還愣了愣。這位林家的少爺就是初到京城的時候過來拜訪了一次。這才說要下江南,這小子就聞著味跑過來了。消息這般的靈通。肯定不是從賈家知道的。因為自從認識了林家的人,他就刻意留意了一下賈家。對這家人也算有些了解的。見她們年紀小小,就托庇在這樣一戶人家中,心里多少有些憐惜。
“那就把人請進來吧。”聞天方放下手里的筆,頭也不抬的道。
林雨楊進來的時候,還驚詫了一瞬。這書房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武官的書房,倒是多了幾分儒雅之氣。
“想不到伯爺也是學(xué)富五車之人。”林雨楊贊了一聲。
“你別奉承我。”聞天方一笑,請他坐下:“無事不登三寶殿。咱們也算是熟人了,有事就說。我不是那磨磨唧唧的人,真是忙著呢。可沒時間招待你這小友啊。”
林雨楊呵呵一笑:“伯爺是要下江南嗎。”
“你消息倒是靈通。”聞天方應(yīng)了一聲,看不出喜怒。
林雨楊肯定不會說是你身邊的人出賣了消息,只道:“家姐這兩日噩夢不斷,心神恍惚,總是不安。很是擔心家父。我們就尋思著可能有些變故。所以……”
“來探聽消息,還是讓我保林大人無恙。”聞天方挑眉接過話頭,問道。此次去揚州的事,倒不是什么隱秘的事。只是暗地里有些差事,卻不能隨便透露。若是真是因為心里不安,才來求助,未免太巧合了吧。
“只要家父保住性命,以后,但凡伯爺有用得著林家的地方,林家上下,絕不含糊。”林雨楊的神色極為鄭重,讓人不會因為他年紀小就小瞧了他。
聞天方挑挑眉,能說這樣的話,就證明人家林家已經(jīng)意識到了兇險了。他沉吟半晌才道:“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fā)生,我只能說盡力而為。不敢給你什么保證。”
這就是說確實有兇險,林雨楊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心盡量平穩(wěn)下來,又道:“伯爺盡心就好。至于結(jié)果,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們姐弟,絕不敢有絲毫怨恨。”
好機靈的小子。
聞天方點點頭,“那就回去等消息吧,快則兩個月,慢著半年,一準能有信。”
林雨楊起身,跪下磕了頭,才起身離開。
聞天方挑眉,這個林家還真是有點意思。
林雨桐在家已經(jīng)等急了,見了弟弟趕緊打發(fā)了伺候的人問道:“如何。”
這般大的事,林雨楊自然不敢瞞著,一五一十的說了。
林雨桐反倒踏實了下來:“你做的很對。只要等保住父親的性命,什么承諾都值得。”到了賈家,她才真正體會到一家之主的蔭蔽意味著什么。
就拿薛家來說吧,錢財是盡有的。可失了家里頂梁柱的男人,唯一的男丁又是不頂事的。薛姨媽和薛寶釵的日子,可想而知。真的要是離了賈家,到外面支應(yīng)門戶。手里的錢財哪里還保得住。光是薛蟠三天兩頭的惹事,就是現(xiàn)成的把柄等著那些官老爺抓。一旦抓住了,錢財就得流水似得往外流。住在賈家,就有了賈家的蔭蔽,至少沒人為了他們手里的銀子而故意找麻煩啊。
林雨桐還真就不想落到那樣一種境地。“人家要是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yīng)下來,我反倒不會放心了。不能保證不出事,其實就是最好的承諾了。”她深吸一口氣,“這事只怕是機密中的機密,我們還是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該干什么干什么。你照常去上學(xué),不要露出行跡才好。”
等到林雨楊離開了,林黛玉才帶著雪雁來,“姐姐想要瞞著我不成。”
“不瞞你,可也怕你哭哭啼啼的,反而漏了行跡。”林雨桐皺眉道。
林黛玉雙眼果然就含了淚,“我就這般不得用不成。”
林雨桐就看著她的眼睛。林黛玉扭過頭,趕緊擦了眼淚。
“兇險是有,但性命無礙。這事跟任何人都不能提起。記住,是任何人!”林雨桐認真的看著林黛玉,“也別被人看出什么來,或是套去什么話。別忘了父親先前那場病是怎么來的。”
林黛玉臉色一變:“我知道了,長姐。”
林雨桐見她鄭重,這才放下心,“以后一qiē照常,只做萬事不知。”
“是!”林黛玉攥緊手里的帕子。她心里此時無比的慶幸,她不敢想象若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賈家,會是什么樣子。父親的消息,她只怕是不能知道的。即便出了事,自己也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不像現(xiàn)在,外面有哥哥撐著,里面有姐姐周旋,她竟是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安。這跟前幾年自己在賈家的生活,變化是天翻地覆的。至少那個時候,沒人在乎她愛吃什么,是不是合口味。就是用茶湯泡飯,那也是太挑食的緣故。好似沒人記得她身子弱,吃不得大油大葷一般。
“去歇著吧。”林雨桐叮囑,“晚上休息的好了,一天都有精神。”
林雨桐是家里的主心骨,她穩(wěn)了,弟弟妹妹自然就穩(wěn)了。
日子就這么一點點過去。春天慢慢的來了,脫了冬衣,換上春裳。滿院子都是桃紅柳綠。林雨桐哪有什么心情欣賞春景,等待的日子總是煎熬的。最短兩個月,兩個月沒有消息。日子還得往前磨。
等到下面的人送來幾筐新鮮的水蜜桃的時候,林雨桐才恍然,夏天已經(jīng)到了。
“這桃兒味道好,跟蜜汁子似得。”林黛玉嘗了半個,就不吃了。
“打發(fā)人給各房里的主子送去。”林雨桐吩咐平嫂子。
平嫂子做事穩(wěn)妥,人又心細。別說賈環(huán)賈琮了,就是趙姨娘周姨娘這些姨娘,也都有份。不多,是個意思罷了。所以,這府里再沒有人說什么眼里不容人的話。
尤其是寶玉院子里,給的本來就多了,又特特指了一盤子,是給襲人的。
林雨桐知道后笑了一下。平嫂子略壞,這不是給襲人招眼嗎。想必她是在為黛玉不平吧。這每每的另眼相看,可比冷言冷語厲害多了。
平嫂子回來就說了該是給寧國府準備一份壽禮去。林雨桐這才想起,賈敬的生日要到了。只讓平嫂子準備一份中規(guī)中矩的禮,讓林平送過去就行。其他的不再多管。
到了正日子,王熙鳳親自來請。林雨桐就帶著林黛玉過寧國府,吃一日戲酒。
賈敬生日,賈母沒有到。
王熙鳳笑著解釋:“是林大妹妹送來的桃兒味好,老人家嘴饞,吃了半個,鬧肚子呢。”
林雨桐心里一笑,也不當真。這話本就不能當真,只是托詞罷了。
賈母是賈敬的長輩,哪有長輩給晚輩做生日的道理。賈母沒來,才是對的。
等沒人圍著了,林雨桐才跟王熙鳳磨牙:“嫂子倒是好口舌,老太太不來,你賴我的桃兒做什么。”
“好妹子,你倒是小點聲啊。”王熙鳳一直看不上尤氏,撇撇嘴道:“她本就不該問的。只到時候讓人送幾個好克化的菜去,是個意思就罷了。偏有這一問。倒叫我怎么答。”
“像嫂子這般周全的人,能有幾個。要都照著你這模子衡量人,九成九都是不合格的。”林雨桐跟著笑道。
“以往有蓉兒媳婦幫她周全,還算看的過眼,如今越發(fā)的不濟了。”王熙鳳嘆了一聲,道:“偏偏這個好人兒,怎么就一病不好了。”
“誰說不是呢。”林雨桐應(yīng)了一聲。見林黛玉叫自己,就道:“怕是你惦記她,去看看吧。我一個姑娘家,年紀小,偏偏又長了一輩。也不好到小媳婦的房里去。你瞧了,過來給我說說境況。”
橫豎得攔一攔,別讓她撞見那個賈瑞才好。那個貨色怎么收拾不行,偏偏要搭上自己的名聲。那賈蓉賈薔也不是好貨,這不是往兩人手里送把柄嗎。這些人灌了黃湯子什么話不往外兜。王熙鳳那些作風(fēng)不正的名聲,只怕就是這么壞了的。
王熙鳳應(yīng)了一聲,“你只管去,我一會子就來尋你。”
難得兩人能說到一起,關(guān)系還是比較親密的。
林黛玉見林雨桐回來就問:“姐姐跟二嫂子說什么。”
“不過是有些擔心蓉兒媳婦的病罷了。這都病了多少日子了。”林雨桐應(yīng)付了一聲。
“紅顏多薄命啊。”林黛玉嘆道,看神情竟然有些悵然和感同身受。
“胡說八道。”林雨桐恥笑道:“只要把得穩(wěn)自己,長什么樣都不會薄命。”
不一時,王熙鳳低頭出來了。看著眼睛有些紅,應(yīng)該是哭過了。
“看著不好,竟是說些不祥的言語。”王熙鳳嘆了一聲,有些傷感。
林雨桐見此地人多,就回頭對林黛玉道:“我陪二嫂子出去走走,你跟著姐妹們一道,不可亂跑。外面人多,別叫人沖撞了。”又叮囑幾個丫頭,“一步都不許離開你們主子。”
林黛玉點點頭:“我曉得,別一徑的管著我。”
林雨桐不理她的不滿,跟著王熙鳳出來。
“可是有話說。”王熙鳳多精明的人吶,一看就是要說私房話。
林雨桐見周圍還算空曠,丫頭們在后面遠遠的跟著。就低聲道:“是我家的一個小丫頭,打院子里過。聽見一個賈家的爺們,嘴里念叨著嫂子之類的昏話。看著是喝了幾杯酒。我怕你出去了吃虧。有心算無心,你再厲害又是女人,傳出什么話可怎么好。”
“哪個長了這個爛腸子,老娘給他擠出來。”她雙眼一瞪,自有一番煞氣。
“我就是怕你這脾氣。”林雨桐道,“想收拾這樣的人,怎么不能收拾。你這人一向腦子好使,怎么到了要緊的時候,反倒直來直去了。你不讀書,難道還不曾聽過一句話,‘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事關(guān)名節(jié),最最要緊的反倒是‘密’。這事從都到尾,都不能讓人把你牽進來。”
王熙鳳壓下心頭的火,猛然間一身冷汗。沒錯,要不是林雨桐攔著,即便今日不收拾那人,過兩日也要找人叫他好看。
可是然后呢。這就成了一個把柄攥在別人的手上。世人不會說那男人骯臟齷齪,只會說女子不檢點。
“好妹子!真真叫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王熙鳳道,“放心,你的話我記下了。”
過了幾天,林雨桐聽平嫂子道:“那天在園子里,出了老大的丑。那賈家有一個叫做賈瑞的爺們,沖撞了后街一個小媳婦。那小媳婦也是賈家旁支的媳婦,昨兒來賀壽,去園子里轉(zhuǎn)轉(zhuǎn)。不想碰到了一起。那小媳婦也不是個本分人,兩人不知怎的就對了眼。倒叫那媳婦的男人給當場捉住了。那家子兄弟好幾個,將那賈瑞打的起不了身,還找上了族里,要賈代儒賈老爺賠銀子,真鬧著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個了結(jié)法。”
林雨桐舒了一口氣。果然這才是王熙鳳的手段。干凈利落,不留痕跡。就是那個小媳婦身上,不知被王熙鳳使了個什么辦法,讓賈瑞認錯了人。
后來才聽王熙鳳道:“那賤蹄子本就不好,要不是那家的兄弟多,她不敢亂來,別人也不敢招惹她。早就傳出花名聲了。那天,叫了她陪我說了兩句話,就不小心將茶水潑到了她身上。于是,賠了她一身好衣裳好首飾,當場換了。她身量跟我極為肖似。打扮起來,倒也風(fēng)流別致。又叫小丫頭引著她從那院子里過。那賈瑞即便知道認錯了人,可碰上一個好得手的,哪里能忍得住。剩下的不用管,就讓他們自己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