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邊, 誠王抬起頭隔著牢門看到了宋衡。
他的目光往宋衡的身后看了看，宋衡說：“阿瑾沒來。”
誠王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逝, 垂下眼睛。
“您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嗎？”
聞言誠王抬起頭來，低啞著聲音道：“你見到他了, 那陸瑾呢？”
“阿瑾正在探望王妃, 詢問陸婉之事。你們是不是該給他一個交代？”
誠王頓了頓，然后緩緩地點了頭, “都是我的錯，沒有相信她……”
到了這個地步, 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自從陸婉死后, 他滿心的愧疚, 日日折磨著, 也的確該說出來。
說到最后誠王苦笑道：“她不該嫁給我。”
那為何作了那副漂亮的美人圖，還流入宮中？那時候是想要得到陸家長女吧？宋衡心中嗤笑。
“您還沒有回答我, 那個孩子你知不知道？”
誠王說：“我知道，后來我知道了。”
“不認(rèn)？”
誠王搖頭，“不認(rèn), 不認(rèn)對他更好。這一天總會來的, 我知道, 皇上不會放過我。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就還能留他一條命, 宋衡，我求你留下他？”
“這可是欺君之罪。”宋衡道。
誠王的手指微微顫了顫，“他雖然身上流了我一絲血脈, 可自出生開始就沒得到過誠王府子嗣該有的待遇，又怎么能跟著誠王府一同受難？宋衡，你恩怨分明，再加上他是陸瑾唯一的外甥，你總該網(wǎng)開一面啊！”
宋衡笑了一聲，“您說的很對，為了阿瑾，我也不該將他交出去。不過我也有幾個問題，還請您回答我。”
“問吧。”
“暴雨后的那晚，您為何接連派出死士出東西二城門，帶著血書前往津地，這樣子造反未免太愚蠢了些？”
宋衡一問，誠王便低低地笑起來，他通紅的眼睛看著宋衡說：“你也知道這樣做很愚蠢，這怎么會是我的意思？地龍翻身，皇上下罪己詔，我躲都來不及，還上趕著淌渾水嗎？”
“所以……”
“誠王府被監(jiān)視了多年，這里面到處都是眼線和奸細(xì)，府中下人、侍衛(wèi)、死士，有多少還聽命于我，我也不知道。就王妃手里的那點人，根本不夠?qū)Ω丁Ｄ峭砹璩浚朗繜o故騎馬離府，動靜鬧得大，我就知道不對勁，便立刻派人去追回，沒想到跟皇上的人馬已經(jīng)交手了。你說的血書我不知道是誰寫的，更沒讓人去過封地，至于去西北的快馬我也覺得莫名，可現(xiàn)在知道了。”
“羌戎。”
“我連府里的下人都指揮不動，怎么還會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北境將領(lǐng)為我搖旗助威，他是逼不得讓皇上早點殺了我。”誠王冷笑著。
誠王府是被當(dāng)靶子使了。
“宋衡，你不會想不到。皇上，也定知道我是無辜的，可是，這么好的機(jī)會，他不會錯過。”誠王呵呵笑著，眼中帶著氣性難耐，他忽然沖到牢房前，雙手握住欄桿，瞪著宋衡問，“他已經(jīng)是皇帝了，我父王已去，我根本構(gòu)不成他的威脅，為什么，就不肯放我，放誠王府一條生路？”
誠王面帶不甘，眼中郁郁。
宋衡身形未動，面無表情。“沒有為什么，不過成王敗寇罷了。”
若是三十年前，登基的是老誠王，如今圣上這一系能否茍延殘喘，也只能看他臉色。
誠王呵笑一聲，“好一句成王敗寇。那我就等著，這一次，疫病在前，皇子聯(lián)合外敵在后，看看這位帝王該如何抉擇，呵呵。”
排除了誠王，這一切的背后是誰，其余無需調(diào)查也該知道了。
“多謝王爺解惑。”宋衡拱了拱手，準(zhǔn)備告辭。
誠王叫住了他，“等等，那孩子……”
宋衡回過頭道：“今后他姓陸。”
誠王眼眶濕潤，慢慢坐下來，說：“好，挺好……也當(dāng)是阿婉的意思。”
宋衡在獄卒歇息的地方等陸瑾出來。
看到他眼睛鼻子通紅，便知誠王妃已經(jīng)什么都說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吧，看看孩子。”
“我真是挺沒用的。”陸瑾說，“靜心閣，那個地方，姐姐有這么大的冤屈，可我卻沒有察覺到。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陳舊的桌子、墻上，一道道的指痕，是她太痛了，受不了才留下的。那么明顯的警示，我都沒在意。”
那個時候，誰能想到這些呢。
宋衡道：“這樣說，我的責(zé)任就更大了，我還見過這個孩子，卻沒懷疑。”
陸瑾搖頭，苦笑著。
正在此時，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抬頭，牢頭恭請著幾個內(nèi)侍進(jìn)入牢房，壁上火光之下，應(yīng)公公的面容印入眼前。
“國舅爺和陸大夫也在呀。”應(yīng)公公似并不驚訝。
“正要出去。”宋衡回答。
應(yīng)公公笑道：“國舅爺和陸大夫是大忙人，好不容易得空還是回去多歇歇，這疫病也好，羌戎來敵也罷還得勞煩兩位多多擔(dān)當(dāng)呀。”
“公公說的是，這就走了。”
宋衡說著與應(yīng)公公互相見了禮，便帶著陸瑾離去。
陸瑾回過頭，看見應(yīng)公公正看著他倆，在他的背后，一個內(nèi)侍手里捧著一個托盤，上面蓋著白布。
頓時他心中一跳。
“別看了，走吧。”
當(dāng)夜，誠王府上下被賜死在大理寺地牢中。
第二日，全京城嘩然。
不僅因為誠王被賜死，更因為羌戎破城南下的消息不知怎的被散布出去。
而奉旨前去追回齊王的人卻被發(fā)現(xiàn)死在了半路上，誰下的殺手，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