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門內(nèi)沒有把手,他用力拉了拉小窗上的鐵欄桿,鐵門仍是紋絲不動,仿佛剛才一瞬間的動搖,只是黎漸川的幻覺。
接下來。
黎漸川耐心著觀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規(guī)律。
每隔這里的十二個小時,外面的自己就會來一趟。
而黎漸川本人因為無法分辨出哪個十二點是晚上十二點,所以遇到十二點到一點,統(tǒng)統(tǒng)都會閉眼,雖然他感覺,自己就算睜眼,也看不到外面人的模樣。
每次外面的自己來到門前,都是在重復他之前在這扇門前的是與不是的回答。
回答不是,會無聲消失。
回答是,牢門會發(fā)出咔噠聲,并輕輕向后一震,像是要打開一樣。
而且,黎漸川還注意到,在外面的自己回答是后,有一陣很淡很淡,微不可聞的腥氣從外面飄了進來,一閃而過。如果不是他嗅覺極其靈敏,可能注意不到。
在這不斷循環(huán)的期間,黎漸川試過各種辦法和外面的自己溝通,或者逃離這間密室。
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過去時間線上的他,是目前的他改變不了的。
那么如果過去的他回答是,導致他被關在了這里,而他又無法阻止過去的自己回答是,那他只能一直被困在這里。
從這個方向打破循環(huán),幾乎是不可能的。
黎漸川暫時放棄了這個努力方向。
他利用十二點到一點之外的時間,開始重新研究這個房間里的每樣東西。尤其是那個帶著密碼鎖的抽屜,和滿墻的照片。
就連掛鐘他也沒放過,拿下來拆過一次,但沒動關鍵部分,免得唯一可供參考的時間錯亂。
毫無線索。
黎漸川在度過第二十七個十二小時后,不得不停下來。
他懷疑自己再這樣下去,一貫引以為傲的意志力會出現(xiàn)崩塌。這種幽閉的,循環(huán)的空間,最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崩潰、絕望。
他睡了幾個小時,放空大腦,調(diào)節(jié)心情。
醒來時,他下意識攏了下懷里。
卻摸了個空。
那具喜歡他懷抱的身軀不在。
意識到這一點后,黎漸川的胸口悶得透不上氣來。
禁閉室的空氣已經(jīng)十分沉悶污濁,他大口呼吸了下,從地上爬起來,再度來到書桌邊,準備繼續(xù)研究加了密碼鎖的抽屜。
然而,這次在蹲下來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張釘在桌面上的紙條。
訓誡者是什么
這張紙條,又是誰寫給誰的
黎漸川凝眉看著紙條上的字跡,感覺自己這幾十個小時的檢查,好像都在無意識地忽略這樣東西。
這是不正常的。
按照他的嚴謹,絕對不可能主動去忽視這間禁閉室里任何一樣東西。
黎漸川思索著他上次念過紙條發(fā)生的反應,決定冒險。
于是他再次開口,用平淡的聲音念了一遍“你是訓誡者嗎”
久未開口,他的聲音格外的沙啞低沉,帶著初醒的疲憊與倦怠。
念完,這間禁閉室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并沒有像上次一樣,鸚鵡學舌地重復他的話。
黎漸川嘆了口氣,正要蹲下繼續(xù)看密碼鎖,突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斜后方的動靜那面照片墻上,有一張照片脫落,掉了下來。
黎漸川馬上起身,毫不遲疑地過去撿起了那張照片。
看墻上空出的位置,是在第一排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血肉被全部割開的手,看骨骼發(fā)育程度和大小,還是個孩子的手。
翻過照片,后面寫著兩行英文“第一階段,實驗體電擊馴服。初步實驗結(jié)果實驗體意志頑強,記憶清洗遭遇障礙,建議強制清除。”
不論是照片,還是照片后的字跡,近距離一看,都很陳舊,像是存放了許多年的老照片,老記錄。
黎漸川從這兩行字判斷出,這可能是一個人體實驗,并且相當沒人性,十分殘忍。
他皺眉看著照片,試圖再找出更多的線索。
但就在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照片里那只手上時,一股強烈的電流突然從他拿著照片的手指傳導向全身,劇痛瞬間蔓延四肢百骸,如一道雷霆劈在他頭頂。
黎漸川猛地扔開那張照片。
但電擊卻如影隨形。
這并不像他剛到寧準實驗室時遭遇的電擊,電流雖強,卻并不知名。
他因著寧準的殘忍手段和人體實驗的名聲,對寧準好感有限,但在逛過實驗室部分區(qū)域后,他發(fā)現(xiàn)那次電擊他的,很可能并不是寧準的人。
可眼下這電擊明顯不同。
黎漸川四肢抽搐著倒在地上,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強有力的心臟此時就像被一只纏著電網(wǎng)的手狠狠捏住了一樣,痛得無以復加。
這疼痛里甚至帶著一絲遲緩麻木的麻痹感,仿佛隨時會讓這顆心臟停止跳動,陷入沉眠。
這是瀕死之感。
黎漸川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對心臟的感知,對大腦的操控。
他多次九死一生,對這種死亡感并不陌生。
他也不確定,在這里死亡,是真的死亡,還是像之前一樣,是假的死亡。
腦殼嗡嗡,疼得眩暈作嘔,抽搐無比。
他咬著舌頭,不顧受傷,也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就在黎漸川真以為自己要完蛋時,電擊停下了。
他渾身濕透,像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身體猶在抽搐。
趴在地上緩了幾分鐘,黎漸川扶著墻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這次沒有電擊,但也沒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
他掃了滿墻的照片一眼。
如果每張照片后都有類似的內(nèi)容,那他或許很快就能知道這里的故事的真相。
這么想著,黎漸川又來到書桌邊,一遍遍重復念著那張紙條上的那句話。
但奇怪的是,禁閉室內(nèi)再沒有其他古怪現(xiàn)象發(fā)生了。仿佛剛才掉落的照片,只是巧合。
念紙條沒用,黎漸川就不得不采取蠻干模式了。
這間禁閉室里沒有其他工具,黎漸川搜尋了下,把釘著紙條的圖釘摳了下來,再加上手指,開始一張一張撕下墻上的照片。
幸好禁閉室沒多高,而黎漸川身高又足夠高,所以最上面的照片也能稍微費點力撕下來。
但他之前所想的,每張照片背后都有文字內(nèi)容,顯然是想多了。
一連撕了上百張照片,兩只手的指甲全都劈了斷了,磨得血糊糊的,也再沒有哪張照片背后有字。
黎漸川卻很能沉得下心。
這一張沒有就下一張。
與其坐在這禁閉室里等死發(fā)呆,那么不如試著找線索,即便再困難,也不算什么。
之前他之所以沒有動這些照片,無非是研究了半天,發(fā)現(xiàn)弄不下來,單憑雙手,很難撕。但現(xiàn)在看到照片有線索,又想起了圖釘,那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照片全檢查一遍。
他不相信它們出現(xiàn)在這里,只是為了營造血腥恐怖的氣氛。
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黎漸川終于清理完整面墻,小心翼翼地用磨禿了血肉、快要露出指骨的手指撕下最后一張照片時,最后一張照片的畫面慢慢被一層血色覆蓋。
血色淌過后,一段文字顯現(xiàn)出來。
“第520周,實驗體被送離。
有人愛上了實驗體。
他的愛人愿意代替他,成為永不安息的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