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楚不聽他的,脫鞋上床坐好“干嘛呀,這么晚了,我要睡覺了。”
沈云淮看他抓自己的腳心,笑了笑,走過去把他從床上抱起。回坐到太師椅,他把梁楚攬在懷里,左手在他背后托著,桌上放著那本被涂得亂七八糟的春宮冊。
“知道是誰涂的嗎”沈云淮問。
梁楚不喜歡這個姿勢,沈云淮太高,他坐在他身上雙腳甚至是騰空的,本來在扶著桌角往下跳,聽到這句話他心虛安靜下來,兩手扒著桌面,特別淡定搖頭“不知道,不是我。”
沈云淮笑著問她“這就怪了,小肚子怎么知道畫像被涂亂了”
梁楚呆了呆,連忙再看春宮冊,忍不住生氣,他看到的是封面,這破冊子根本沒有打開
梁楚反應(yīng)了一會,從他膝上跳下來,三兩步飛奔撲上床,小聲說“我不知道啊,反正都不是我,就算你問我誰潑的水誰撕掉的我都是不知道。”
沈云淮不答,單手打開桌上被涂得亂七八糟的春宮冊,忍不住笑。他涂畫的很有技巧,也看出他的不勤勞,能偷懶就偷懶。畫像精美,每個姿勢都極盡旖旎,他沾著墨筆,有的涂掉交合處,有的涂掉臉部,有的在旁題字,總之涂得看客興致大失就是了。
他不知道這是松寅的真跡,雖是閨閣之物,仍是無市無價。沈云淮也不準(zhǔn)備讓他知道。
沈云淮雙手交叉放到胸前,側(cè)身看他,床上偽裝的假人比他高出一頭還不止,他對自己是真沒有自知之明。
沈云淮想,完了,我連跟他計較都舍不得。
沈云淮上床休息,春宮冊的事沒再追究,假睡偷跑更是沒提,把被子下面的衣服疊了放到旁邊。梁楚趴在枕頭,猶豫問,你沒事吧
“怎么”沈云淮回答。
梁楚說“沒什么。”然后小聲嘀咕,你脾氣今天怎么這么好。
沈云淮聽到了,他想我?guī)讜r對你不好過,再者讓你吃苦頭之前,總該喂點甜的。
這個秋天對于北洞門來說,注定是多客之秋。但誰也不曾想到,今天的客人來頭竟然如此強大雄厚。
王胖王瘦昨晚挨頓臭罵,今天大氣不敢吭,早早起來畫符做事,哄師父高興。七點鐘時,外面?zhèn)鱽砑婋s密集的說話聲。王胖出去買早餐,硬是被門口的長長一排車隊堵了回來,把整條街堵得水泄不通,鄰居站滿長街。車上走下來高大偉岸的保鏢,讓圍觀鄰居退后,讓出一條寬敞的通道來。
王胖又驚又喜,搓著手想好家伙這么大排場,得有不少錢吧嘿嘿,然后小跑回去找青稞道長邀功“師父來大聲了,您快起啊,客人等著呢”
青稞道長披上外衣懶洋洋起床,師徒三人走到院里,果然看到十多個人。門口則站著保鏢。
王胖性格飄,說話一向夸張,不想這次倒是實情。
真是好大的排場。
見到北洞門出來,一人走上前來,氣質(zhì)出眾,極是器宇軒昂、儀表不凡。那人語聲清楚穩(wěn)重“湘泰沈家沈玉亭,拜見太叔公,勞駕通傳。”
湘泰沈家。
青稞道長懷疑自己聽錯,湘泰沈家,是他想的那個沈家么青稞道長手腳動作不了,徹底僵住,隨意搭在肩上的衣服掉了。
青稞道長僵成一根木頭,王胖王瘦站在小西廂屋門前,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硬著頭皮扣響房門,喊的卻不是沈云淮“杜、杜肚你起了沒”
沈云淮抬起眼睛,昨天睡得遲,懷里的人依然酣睡,呼吸平穩(wěn),暫時沒有醒來的跡象。
外面來了許多人,王胖沒有得到回應(yīng),猶豫著又敲兩下“那個外面來人了,湘泰沈家,沈家,那個沈家”陰陽界的金字塔。
他心里想還沒回應(yīng)就不管了,一邊是湘泰沈家一邊是鬼祖宗,哪邊都不是好惹的,但沈家是人,至少還講點道理吧。
沈云淮手指輕彈,一道氣流擊在門板,王胖聽到輕微的擊門聲,急急后退一步,不敢再說。
沈玉亭見狀,上前溫和道“是我們唐突了,不敢打擾太叔公,我們候著就是。”
青稞道長跟只鵪鶉似的窩在一邊,本跟他一塊敲門的王瘦不知道什么時候跑過去一塊窩著,來不及跟他算賬,王胖小碎步也投奔過去。
師徒三人打量院里的客人。
除了方才說話的沈玉亭還算年輕,三十多歲的年紀(jì)。來的其他人至少六十歲起步,穿著打扮十分鄭重正式,像是參見國家元首,一絲不茍,不敢有分毫怠慢。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也最年邁,滿頭華發(fā)極有威嚴,已是百歲高齡,但仍腰背挺直,目視前方奕奕有神,雙手拄著一根龍頭拐杖,穩(wěn)得像座不倒的山。這樣的風(fēng)格這樣的做派,沒人會質(zhì)疑他們不是陰陽頂級大家的傳人。沈家就該有這樣的氣度。
青稞道長愣愣看著,自認為中肯評價。
他一大早還沒睡醒就被迫接到炸彈,炸的頭腦不清,太叔公,太叔公,翻來倒去默讀這個名字,北洞門就一個姓沈的想到唯一可能性,青稞道長差點嘔出血來。
沈云淮過了快十分鐘才走出門,不等人看清屋里,很快又掩上。
沈家人對沈云淮非常恭敬,拄拐的年邁老人路也走不利索,被兩雙手攙扶著,老人身材佝僂,向沈云淮行大禮,顫顫巍巍說“云清見過大哥。”
沈云淮不避不讓,坦然受了。
老人起身,嗓音沙啞道“還不過來喊人。”
老人是沈家云字輩唯一健在的老家伙,今年足有一百歲,是沈家的老祖宗。
隨著老人話音落地,有十多人走出來,比青稞道長還要老邁,精神卻更矍鑠,恭敬道“大伯。”
十多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對一個年輕人如此畢恭畢敬,已夠讓人駭?shù)舸笱馈G囡篱L的腦輪艱難轉(zhuǎn)動著,沈云淮沈云淮,沈家云字輩沈家那位韶華早逝的先人居然安葬在華城了么非是他見識少。他聽過沈云淮的赫赫威名,卻不曾想到就是家里這位。實在是一點訊息不曾得到。沒人知道他成了鬼祖宗,南洞門在華城只手遮天呼風(fēng)喚雨,是陰陽界的地頭蛇,居然一點消息都沒聽說
也是,如果早知道那座陰宅主人是沈家沈云淮。傳說在幾十年前布置收鬼陣的十多位天師,再怎么不長眼也沒膽子在這位太歲頭上動土。
王今科覺得胡子都多白了幾根,前幾天還感嘆北洞門的運氣,撿回白裙子小富婆,誰知這里還有一道天雷等著他王今科不禁環(huán)顧自家簡陋的農(nóng)院,難以置信沈家大公子在這種地方住了小半年,沈家人想必更加難以相信,但神色謙卑,沒有露出一分異色。
十多人,一人一人見禮,最后才是沈玉亭。沈家現(xiàn)任當(dāng)家人。
沈云淮不咸不淡道“你們怎么會來”
沈玉亭尊敬答道“太叔公。收到您的紙人傳訊,得知您要領(lǐng)人進族譜,您是沈家長輩,沈家榮耀,晚輩接待長輩,是玉亭分內(nèi)之事。”
沈家家族每隔半年,為新添人口排族譜,幾天前收到沈云淮的紙人傳訊,這位太叔公有意領(lǐng)人進家譜,再明白點說是有喜事,太叔公要娶親了。這樣的大事,說什么也該來看看。
沈云清拄著拐杖,定睛仰視他的大哥,依然斯文寡言,面若當(dāng)年。
可他大哥當(dāng)年的威儀,當(dāng)年的悲哀與輝煌,如今的后輩怕是很難體會肖想到了。
沈云淮冷情冷性,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后天造就,誰在那樣的環(huán)境長大都不會樂觀,對親情更是看的疏淡。沈云淮死后,一身陰氣可以把全族送進地獄,他料到自己的身后事,在華夏九州尋找自己的墓地,精挑細選,在華城修造陰宅。利用天時地利,加上他的人和,做成一副聚陽散陰局,陰陽調(diào)和,平衡體內(nèi)陰氣。
從那以后再不和沈家聯(lián)系。
祖祖輩輩這些代人,都說沈云淮是沈家立世最大的靠山,最深的根基,他的住址甚至是沈家傳家寶之一。近百年下來,這是沈云淮第一次主動聯(lián)系沈家,還以為他有認祖尋根的念頭,不可謂不是受寵若驚,匆匆而來。
這是多難得的機會,生存在沈家口耳相傳里的人物可以親眼得見,這些年來沈家出色的人才爭相來見他。再加上他以一百多歲的高齡,迢迢千里而來,十足的誠意。
但同時也不免有私心,博同情做人情,變相向沈云淮表心試壓,家族重視你,若是沈家需要,你也不能袖手旁觀,該多多幫襯。
沈玉亭的姿態(tài)放的足夠低,請問他的意見,怎么回沈家。
沈家交通發(fā)達,有數(shù)架私人飛機和私人游輪掛在名下,有海陸空最便捷、最享受的交通工具。
但不料這位太叔公如此難以討好,沈云淮無意和沈家多相處,沈家出門一趟再低調(diào)也興師動眾。他知道他的杜肚不擅長應(yīng)對這樣的場面,他自己為人冷漠也就作罷,沈家老老少少拖家?guī)Э趤淼饺A城也無法令他動容。但他的小肚子在有人問話時,卻不會真的把人放置不理。
沈云淮說各走各的。
沈家沒有人敢忤逆他,死了這么多年,他在沈家依然富有傳奇色彩,悲苦孤廖的人生,年紀(jì)輕輕亡故,卻補全三易,將沈家推向新的高度。雖沒幾人見過他,但家族長老提到這位太叔公無不是敬佩折服,尤其沈家這么大一攤家業(yè),說拋下就拋下了。想到權(quán)力帶來的方便與快活,沈玉亭自問做不到這點。
沒人想到太叔公帶回來一個男人。
沈家老宅是座四合院,典雅宜居樸素大方,朱漆大門兩邊寫著一副對聯(lián)。
左是古道傳家
右是陰陽繼世
橫批修善修德
端的是威嚴氣派,大家風(fēng)范。
雖沒幾人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