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淮靠在床上, 被子搭到胸口。
夜色很深了, 沈云淮注視著窗外朦朧的月色, 靜靜地等著時間的流動。他一向寂寞孤獨(dú)慣了,一向心如止水, 許許多多的日日夜夜都是這樣過來的, 倒也不覺得有什么。
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好。
身邊人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綿長,沈云淮笑了一下, 低頭看, 他倒是處之泰然, 不知是心胸寬廣還是渾不開竅, 身邊有個對他想入非非的惡狼也一樣掉以輕心、呼呼大睡, 好像天塌了也跟他沒關(guān)系。不管什么時候什么地點(diǎn)都很踏實(shí)。只不過睡著和醒著是差不多的,醒著的時候還知道收斂,睡著了本性便暴露出來,踏實(shí)卻不老實(shí)。
睡之前還特意往里面蹭了蹭,老實(shí)本分的只占半邊床, 與他劃出清楚分明的楚河漢界。沈云淮調(diào)整姿勢, 一手支頭,側(cè)臥著身體對著他。沒過多久, 那具身體就緊緊挨了過來。沈云淮滿足地嘆了口氣,順勢把人抱住, 身前埋著一張熟睡的臉,沈云淮撥開胸口的衣服,輕細(xì)的呼吸吐在他皮膚上。隨后橫在床外, 像是一棵又沉又重、巍然不動的木頭樁子,把人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堵在里面。
到了夜里是他可以肆意妄為的時候,沈云淮跟做重大研究似的,趁著夜色仔細(xì)打量懷里人的臉龐,說不出哪里吸引人,眼睛偏偏移不開,可能是打心眼里喜歡,所以覺得哪哪兒都是好的。就連不大的眼睛,睜開來也是十分的靈動有神,不挺的鼻子也甚是合乎心意,呼出的氣息撓得他心口貓抓一般的酥麻,如果搭著這股酥軟貼上那兩片嘴唇,感覺也一定軟糯香甜的。他的生活和度過的漫漫長夜近乎一致,都是平面的,就算想想未來,也是一副平淡的、單調(diào)的、看不到盡頭的扁平圖畫,不曾想過平板式的生活也可以撥開云霧見月明,變得立體起來。
周圍安靜極了,到了秋季,連聒噪的蟬聲也消弭得無影無蹤,寂靜里只有他的呼吸聲,恍惚生出一種感覺,天地之大,也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云淮手指撫上他的唇角,把人更服帖地困在懷里,這個動作又順手又熟練,像是做了無數(shù)遍,默默注視他片刻,隨后是嘴唇取代了手指,可以感覺到溫軟的觸感,忍不住探索更深,再就是顆粒分明的兩排小白牙。懷里的身體無意識地往后縮,沈云淮扣住他的后背,看著他的睫毛輕輕顫動,呼吸開始不暢,很快放過他的嘴巴,改含住他的下頜,慢慢往下滑,啃咬他的鎖骨,動作很輕,細(xì)細(xì)描繪一遍便大人大量的放過了。再繼續(xù)下去務(wù)必要把人吵醒,沈云淮嘆了口氣,那不是他的本意,也只能按下蠢蠢欲動的不懷好心。
深夜已過,晨色將明,沈云淮微微合眼聽著呼吸聲,呼吸頻率從規(guī)律轉(zhuǎn)向時短時長,已從深睡里醒來,再過不久差不過是該醒了,俯身小心翼翼在他嘴巴碰了最后一下,結(jié)束了一夜的胡作非為。
睡得早也醒得早,大公雞是自然的鬧鐘,聽到外面激動的打鳴聲,梁楚便睜開了眼睛,外面隱約傳來走動聲和說話聲。
沈云淮一只手搭著他的腰,輕輕拍著,一邊問“還睡嗎”
梁楚用力眨眨眼睛,先看向說話的人,沈云淮目不轉(zhuǎn)睛地往這邊看,那眼神看起來就好像是在找個喜歡的地方下嘴,好讓他咬一口。
梁楚下意識摸了摸唇角,沈云淮神色無懈可擊。
梁楚移開視線,翻身在枕頭底下摸手機(jī),找不到就朝沈云淮伸手。
沈云淮不上他當(dāng),看一眼天光“七點(diǎn)了。”
七點(diǎn)
梁楚手肘撐床,默默算了一下,昨天十點(diǎn)睡覺,今天七點(diǎn)起床,睡了九個小時左右,夠得上成年人的科學(xué)睡眠時間了,真是特別養(yǎng)生的一覺。
把被子蹬到一邊坐了起來“起床。”
清晨的氣溫微涼,沈云淮皺眉,忍著沒說什么,先給他套上一雙厚襪子,又拿過新?lián)Q的衣服過來穿。梁楚接過上衣套在腦袋上,然后胳膊各就各位地往袖子里伸。這時候難得的乖巧聽話,讓抬胳膊就抬胳膊,讓翹腿就翹腿,沈云淮怎會放過,握著他的腳把褲子一股腦套了進(jìn)去,拍他的腳心“自己提上。”
梁楚站起身穿好了衣服,坐在床上深思“明明穿衣服的是人,那為什么不叫起人,而叫起床。”
板牙熊揉了揉小黑豆眼,坐在床上發(fā)呆,過了一會問“你們都穿衣服”
它看了看身上的毛,思考道“那我這算是光著屁股嗎。”
梁楚一言難盡地看了看它,好片刻沒說話,反省自己剛才問的問題是不是和板牙熊一樣缺心眼,幸虧沒有別人聽見。在床上久留顯然不會是什么好事兒,智商會降低,下床開門往外一去,早晨的清涼空氣撲面而來,睡意和傻勁都消散了很多。
這里雖然不是寧靜偏僻的小村莊,但遠(yuǎn)離中心商圈,形式上也差不多少了。沒有直沖云霄的高樓大廈,頭上頂著蔚藍(lán)晴天,院里種著幾棵不知道是什么的樹,遠(yuǎn)處的人家冒出絲絲縷縷的白色炊煙。梁楚沒找板凳,在門檻上坐下。北洞門確實(shí)方方面面比不上南洞門,但濃濃的生活氣息也是南洞門難以匹及的。
輕柔的陽光撥開輕紗似的薄霧,灑落一地金黃。
梁楚從大門口看向廳堂門口,在院子里掃蕩了一圈,視線最終落在半空。一個白裙子的大姑娘坐在晾衣繩上,身體輕若無物,黑發(fā)披肩星眸如水,托著下巴,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四處亂轉(zhuǎn)。
這就是終于活蹦亂跳了的會說話了的白裙子。
青稞道長端著臉盆出來,嘴上帶著還沒洗干凈的牙膏白沫,踏出房門來看到晾衣繩上的白裙子,眉毛一皺兩眼一瞪,張嘴就罵“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啊,哪里有坐那兒的,成何體統(tǒng),下來下來。”
青稞道長深謀遠(yuǎn)慮,在壯年之齡準(zhǔn)備了嬰兒房,幾十年過去,到了花甲之年,別說大胖小子,連個媳婦兒也沒娶上,陰陽先生哪里是什么正經(jīng)工作呢,王胖王瘦從小被他收養(yǎng),妥妥的兩個拖油瓶。老光棍帶著兩個小光棍,得過且過的,王胖王瘦長大了天天頂嘴,另外兩個沒那個膽子。前段時間把白裙子放了出來,正好撞槍口上,滿足他那茂盛的爺爺心,常常語重心長“爺爺是為了你好啊。”
白裙子也機(jī)智地順手抱了大腿,張嘴就喊爺爺。
白裙子少一魂兩魄,一魂在外面飄著,另外兩魄不知道往哪兒去了。青稞道長施法把飄在外面的一魂招回來,從此木頭人有了靈魂,然而少了兩魄,這白裙子不知前塵往事,今年多大了戶籍在哪里爹娘叫什么,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她倒也想得開,說那我就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說到這里就很奇怪,她不記得家住何方自己又叫什么名字,居然記得孫悟空。
白裙子很識得好歹,笑嘻嘻地跳了下來“爺爺好啊。”
端的是衣袂翻飛,靈動瀟灑。
一聲爺爺哄得青稞道長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總算有個聽話的孩子,一邊表里不一的朝著藍(lán)天白云翻了個白眼,漱漱口進(jìn)屋去了。白裙子兩手勾著晾衣繩,兩腿彎起離地,輕輕巧巧地蕩秋千,喃喃道“當(dāng)鬼也挺好的,不想當(dāng)人了,當(dāng)人怎么飛啊。”
沈云淮拿著牙刷牙杯過來,押著梁楚去洗漱,梁楚一邊被推著走一邊問“那你爸你媽呢,不要啦”
白裙子滿不在乎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里居然毫無波動”
平房矮屋沒有洗手間,梁楚蹲在樹底下洗洗刷刷的刷牙,這時門口的木門被人一腳踢開,人還沒進(jìn)來外面?zhèn)鱽硪宦暲呛稹俺粞绢^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梁楚咬著牙刷回頭,王胖提著豆腐腦和油條大餅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jìn)來,往白裙子跟前一杵。
白裙子眨了眨眼睛“沒有啊,什么也沒有做呀。”
王胖咬牙道“你再說,你是不是找揍”
一只拖鞋飛了出來,青稞道長罵道“好好說話你以為是跟王瘦說話呢”
王瘦正好走出來,無語道“敢情跟我說話就能這么沒大沒小了是吧,到底誰是你相依為命的徒弟啊”
青稞道長一聲不吭。
白裙子跟王胖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甩了甩頭發(fā)“你別這么看我,我是懲惡揚(yáng)善去了,你不夸我橫什么橫。”
王胖說“果然是你,那老太太正在門口罵街呢,我一猜就是你,你圖什么啊,大妹子。”
白裙子說“夸我啊”
王胖幽幽地說“想得美你,你把錢延貴怎么了”
白裙子避重就輕“讓他泡了個冷水澡。”
王瘦走了過來,問的卻是王胖“她做什么了”
王胖補(bǔ)充道“是,是洗了個澡沒錯,洗完了綁成麻花辮光著屁股,扔在大街一晚上,腦門上還寫了三個字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