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wù)目標(biāo)叫賀長東, 賀家人丁興旺, 賀長東是長子嫡孫, 從小便是天資出眾、聰明過人,二十二歲時學(xué)成畢業(yè), 繼承祖業(yè)。
賀家老爺子一向眼光獨(dú)到, 不是守舊迂腐的人, 挑選接班人并不講究年齡大小,壯年人不高看一眼, 年輕人不低看一眼。他看的不是年齡資歷, 而是本領(lǐng)才干。最終賀家老爺子把百年積累的家業(yè)交付給賀長東, 賀長東沒有辜負(fù)老爺子的賞識栽培, 從祖父手里越過一干叔伯直接接位,至今接權(quán)已有六年,將賀氏經(jīng)營地風(fēng)生水起,將賀家治理地井井有條。
雖然才二十八歲,但實際上是賀氏的掌舵人, 賀家的大家長。
梁楚聽完了,發(fā)表感想說“聽起來牛哄哄的。”
板牙熊說“別人的二十八歲。”
梁楚品評道“大家長我怎么覺著好像很專制獨(dú)斷不通情理的樣子。”
板牙熊點頭說“對, 難就難在這里, 您現(xiàn)在也知道了,這人可能是從小順風(fēng)順?biāo)瑳]受過什么大的挫折,高高在上,是個很寡情冷淡的人。賀家上百口子人一個也不敢往他跟前湊, 我這邊資料顯示賀長東剛接位的時候接的不大順當(dāng),年紀(jì)輕受此重任難免有不服的,往他面前蹦跶來蹦跶去,賀長東直接把人整破產(chǎn)踢出族譜了,挺狠挺不留情面的。這幾年連小蹦跶的人都沒了,畢竟一家子人都靠他吃飯呢。這人的朋友也很有數(shù),不過關(guān)系還都不錯,貴精不貴多,這個不歸咱管。賀長東早起晚歸,生活規(guī)律,沒有過男人也沒有過女人,過的跟個木頭人似的,是很正經(jīng)冷漠的人。咱們這回的任務(wù),最要緊的是可以讓他有點別的情緒,有點人氣,甭管好人壞人,至少先當(dāng)個人。”
梁楚哦了一聲,說“怎么才算任務(wù)成功啊”
板牙熊說“賀長東可能有感情缺陷,您讓他像個正常人就行了,沒有太具體的定義,咱們還是跟著任務(wù)值走。”
梁楚摸著肚子興致缺缺,不太有信心,說“我聽你說的好難,這得從長計議,人家是大家長,我是私生子,面都見不著。”
板牙熊拍拍爪說“先不管那個,從今天起咱倆就是正面人物了,您當(dāng)個好人,我當(dāng)個好熊,世界上不是只有壞人才需要改造,還有一些可憐的感情淡薄的人需要我們好人的力量”
梁楚笑呵呵說“咱們本來就挺好的。”
板牙熊把蛋殼當(dāng)成帽子戴在頭上,晃了晃毛腦袋說“對,所以咱們自由發(fā)揮,孟冬冬在賀家沒熟人,您不用太拘著,人設(shè)不會輕易崩掉的。就是孟冬冬有點仇富,對社會不滿,就是中二,您記住這點就行了。”
梁楚回答問題“放心,我不會崩人設(shè)的,我現(xiàn)在就對社會很不滿,我愛社會,社會連飯都不給我吃,好餓啊,唉,孟冬冬幾天沒吃飯了。”
板牙熊說“兩天。”
梁楚按了按肚子,嘆氣說“我怎么說這么難受,感覺我的胃快把它自己吃掉了。”
板牙熊抱著蛋蛋爬進(jìn)梁楚手心里,梁楚把它放進(jìn)兜里裝著,板牙熊說“孟冬冬現(xiàn)在就在賀家,我們出去看看嗎。”
梁楚啊了一聲,驚訝問“孟冬冬在賀家”
板牙熊說“對的啊,不是跟您說了嗎,賀寧文沒理他他就自殺了。”
梁楚從床上站起來,離開被子全身都冷颼颼的,他打了個寒顫,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賀家應(yīng)該是在北方,沒有南方的濕冷,但也夠讓人喝一壺的了。
梁楚皺眉說“我聽著還以為是在菜市場,外面好吵。”
板牙熊毛臉復(fù)雜地說“孟冬冬現(xiàn)在身份確實挺尷尬的,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梁楚蹲身穿上破舊的球鞋,深秋時節(jié)孟冬冬還穿一雙網(wǎng)狀鞋,四面八方都漏風(fēng),也沒雙襪子,一腳踩進(jìn)去踩了個透心涼,人體不僅是熱了會出汗,秋冬太冷了腳也常常會出冷汗。梁楚縮了縮腳趾,好一會才適應(yīng),難受的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去。
推門出去一看,外面人來人往,可不該人誤會是菜市場,都是半大小子,在院里忙活。這是兩大排平房,約摸有十多個房間,房子修的倒是漂亮結(jié)實,整整齊齊像是民居旅館,有模有樣,還算有大家風(fēng)范,但是通過大敞的門往里看,屋里面破破爛爛,堆著沒洗的衣服,上下木床團(tuán)著灰乎乎的破被子。
右手邊不遠(yuǎn)有一臺咯噠咯噠叫的洗衣機(jī),一邊唱歌一邊跳舞,抽風(fēng)似的往外冒白沫,路過的少年沒好氣踢一腳,登時叫的更歡了。
已經(jīng)到了下午,溫度漸漸低了,陽光還算暖和,梁楚坐在門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觀察情況,小聲問板牙熊說“這是學(xué)生宿舍嗎”
板牙熊搖頭說“不是,這里是無家可歸青少年流浪兒童收容所”
梁楚“哎不是說賀家嗎。”
板牙熊說“對沒錯,就是賀家,怎么說呢,這些人算是賀家的門客一類的吧,跟古代一樣。”
除了眼前兩排房,屋后還有兩排,這些房子很早就有了,賀家是真真正正的人丁興旺,賀家老爺子有三個兄弟,一直沒分家,加上賀老爺子四個老家長在賀家供著,一個老家長生兒育女,抽枝散葉,抽出來的新枝葉會繼續(xù)結(jié)婚生子,孕育新生命,手底下兒子兒媳、孫子孫媳,小輩重孫、重孫女,七七八八粗略算起來得有一百多口子人。這么多人,難免有跟賀寧文一樣管不住下邊的,時不時會有女人帶著孩子上門認(rèn)親,雖說是外室所生,沒名沒分,但到底是賀家子孫,流著自家人的血,不能趕盡殺絕。所以割出這片房子給住,算是給吃給喝,不至于餓死街頭。
本來是賀家的私宅,后來有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也都送到這兒來了,孩子是誰的不知道,也沒人有那閑工夫挨個挨個的去做親子鑒定,反正不管是不是親生都是待在這里,通常只要不超過五歲都會一并接收,滿十八歲卷鋪蓋走人。賀家家大業(yè)大,沒有跟流浪兒計較,算是積德行善,大戶人家大多迷信,信因果信報應(yīng),多積福,送福得福對子孫好,可以庇佑祖業(yè)。
梁楚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說“這么復(fù)雜這不就是大宅院嘛。”
板牙熊說“多子多孫,是福。”
梁楚四周看了看,人生地不熟,并不知賀家本家大院在哪里,猶豫了下說“這么多人口,很容易有矛盾不和吧,還是分家比較好,逢年過節(jié)聚一聚,各過各的,人多糾紛多,賀家人娶媳婦應(yīng)該不好娶,人都好省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家姑娘愿意嫁進(jìn)來費(fèi)心啊。”
板牙熊說“您怎么操這么多心啊,又沒讓您娶。”
梁楚有點不好意思說“我這不是想到了順嘴一說嗎,想想也不行啊,我是說我要是有女兒,不會讓她嫁到家庭關(guān)系復(fù)雜的人家,容易受委屈,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找不到地方說理。其實我很喜歡小女兒的。”
所以就算現(xiàn)在沒有,也忍不住想如果真的有一個會怎么樣,設(shè)想她的生活和人生。
板牙熊說“您吃飽了撐的想這個,不過我要是有女兒我也不讓她嫁這種人家。”
兩個假爹交流了一下感想,梁楚假爹聽板牙熊假爹說吃飽了撐的就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打量這處小院,來來往往都是少年,基本不超過十八歲,穿的倒也不破爛,但也不好就是了。門外稀稀拉拉放著一輛電瓶車和兩輛自行車,現(xiàn)在是白天,大部分住客出去上班做事了,就算這樣,剩下的也有七八個人。
梁楚拍拍肚子,站起來說“人是鐵飯是鋼,不提那個了,咱們先吃飯。”
板牙熊說“您吃什么呀,咱啥都沒有。”
梁楚很有經(jīng)驗地說“廚房也沒有嗎。”
板牙熊說“人家那是公共廚房,您想吃什么啊”
梁楚一邊往廚房走,一邊認(rèn)真想了想,流口水說“我想吃小龍蝦。”
板牙熊說“這兒沒小龍蝦,您說點實際的。”
梁楚捏它的蛋殼,笑道“你問我想吃什么,又沒問我能吃什么,我就是想吃小龍蝦呀。”
說話的功夫走到廚房,廚房很大很亂,籮筐滿地,但是不臟,有三個鍋灶,沒筷子沒碗,應(yīng)該是各放各屋的,少年們分得很清楚。梁楚在廚房轉(zhuǎn)圈,餓的快直不起腰來,鍋蓋是透明的,梁楚挨個伸腦袋看,里面干干凈凈,別說小龍蝦,小蝦米都沒有。
梁楚望著空空的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以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現(xiàn)在不比以前,是有什么吃什么,可怎么想也沒想到會落魄到這個地步。
“這日子過的,我昨天還吃香喝辣,當(dāng)大少爺,今天連飯都沒得吃了,落差太大點了吧,我快餓死了,還給不給人活路了。”
板牙熊也跟著他一起東張西望,突然指著炒鍋后面說“活路在那,有吃的。”
梁楚趕快走過去,拿開炒鍋發(fā)現(xiàn)后面藏著一個臟饅頭,上面沾滿了灰塵,看著也不柔軟,硬邦邦的,梁楚盯著饅頭看,猶豫是餓死還是吃了臟饅頭,看了半天,突然一只手從頭上殺了出來,一伸一縮,把饅頭搶走了。
梁楚呆了呆,轉(zhuǎn)身去看,看到一個比他高出半個頭的人,梁楚斥責(zé)他“你干嘛搶別人東西啊”
那是一個飛揚(yáng)跋扈的少年人,眉毛上挑,顯得十分桀驁叛逆。少年道“這是你的”
說話內(nèi)容很平常,但語氣聽起來很狂。
梁楚手里還拿著炒鍋,想了想也覺著自己沒理,聲音弱了許多“我先看到的。”
少年冷笑一聲,譏諷道“怎么,你看到的就是你的誰規(guī)定的。”
梁楚抿起嘴唇,眼珠一轉(zhuǎn),看到手里還拿著鍋,猛地鍋底朝前去砸人,少年反應(yīng)很快往后躲,梁楚本就不想跟人打,將鍋蓋撤向一邊,左手把饅頭搶過來,攥在手里不撒手“我搶到的總是我的了吧。”
少年冷冷看他,梁楚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想了幾秒,想著反正饅頭也不好吃,于是戀戀不舍的把饅頭掰了一半,遞給對方說“我們一人一半,揭掉皮還可以吃,你看里面還是軟的。”
少年神色嘲諷,重重打向他的手腕,兩塊饅頭都掉到地上,少年用腳碾了一下,扭頭走了。
梁楚愣住了,低頭看看饅頭,抬頭看看快步離開的人,臉頰登時漲到通紅,舉著鍋沖了出去。
那少年走得很快,等他追出去人早不見了,梁楚左看右看找不到人,滿肚子氣沒地方發(fā),板著臉不說話,自己跟自己生氣。
旁邊一個穿著臟校服的人陰陽怪氣道“喲,狗咬狗了啊。”
梁楚正愁沒地撒火,立刻扭頭罵“你怎么說話呢,懂不懂禮貌”
臟校服冷哼一聲,不屑道“真以為自己大少爺呢,拿架子給誰看,還不是跟我一樣吃糠咽菜,切。”
說完揣著兜走了。
梁楚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把舉著鍋的手臂放下來,低頭走回廚房,把炒鍋放回原地說“這里的人都不好,說話怪里怪氣的。”
板牙熊說“沒事,咱們不理他們。”
梁楚嘆了口氣,彎腰把臟饅頭撿起來,走出廚房扔進(jìn)垃圾桶,垂頭喪氣地回走出廚房。
梁楚打量這個陌生冰冷的地方,突然覺得醒來的那個小儲藏間十分親切,也不嫌人家又黑又潮沒窗戶了,坐回門檻上一臉茫然,又冷又餓還失血過多,頭暈暈的。
板牙熊說“剛才搶饅頭的那個人叫孫朝陽,也是賀家人。”
梁楚沒什么興趣的哦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前幾天他還想著我還有這么多錢沒有花完就要死了,還有比這更慘的事情嗎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了,有的,人還活著但是沒有錢,沒錢就算了可以再賺,但是連口吃的都沒有。
梁楚低聲說“我需要找一份工作。”
板牙熊無奈道“這里離市區(qū)很遠(yuǎn),不堵車開車都得二十分鐘,您沒錢坐不了車啊,而且這片地區(qū)也沒有出租車。”
梁楚指著院外的自行車說“可以騎車。”
板牙熊委婉地說“您剛才也看到了,孟冬冬的人緣不太好。”
沒有人借給您車。
梁楚呆了呆,想到孫朝陽和陰陽怪氣的臟校服,情緒低落的說“唉,沒有工作沒有錢什么也沒有,我怎么活啊。”
梁楚站起來走進(jìn)儲藏間,把門關(guān)好,回到床上躺著,他當(dāng)時就該聽板牙熊的話,在屋里睡覺才對。
好半天沒人說話,板牙熊爬出來,走到梁楚身邊安慰“您不要泄氣啊,我給您想辦法”
梁楚有氣無力的說“我都沒有辦法,你能有什么辦法。”
板牙熊說“我努力想”
梁楚摸了摸板牙熊,伙伴的鼓勵讓他振作了一些,沒什么,就算他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至少還有板牙熊同患難,他這么大的人,怎么能因為這么小的事就一蹶不振,靠小熊貓幫他想辦法。
梁楚爬起來坐著,呆呆望著地面,思考要不要走路去市區(qū),突然眼前一亮,梁楚跳下床說“哎,那是蘋果嗎”
板牙熊說“哪里哪里”
地上很亂,胡亂堆著孟冬冬的衣服和鞋,梁楚扒開雜物,笑著說“天無絕人之路,真的是蘋果啊。”
那是一個很小的蘋果,半個拳頭大小,也不紅,青青的顏色。梁楚一點也不嫌棄,拿起來擦了擦說“孟冬冬居然有蘋果,我也喜歡吃蘋果。”
梁楚心情大好,沮喪一掃而空,推門出去想找水洗一下,水管那里有人在洗衣服,梁楚猶豫了一下,僅僅幾秒鐘,還是跑過去洗蘋果。那洗衣服的果然也沒什么好氣,停下手里的動作看他“你怎么回事,沒看見有人在用”
梁楚不跟他生氣,快速說“水管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什么不能用。”
胡亂沖洗了兩下跑出小院。
天已近黃昏了,小院外面是林蔭大道,梁楚心有余悸回頭看了一眼,沒人跟上來。他松了口氣,下午的時候吃了饅頭被搶的虧,現(xiàn)在長了教訓(xùn),得在沒人的地方才能放心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