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里頭的房子,看上去就有些年頭。晏安記憶里,這里一到晚上樓下就全是夜攤,燒烤的油煙能順著空氣飄到家里,喝酒劃拳醉酒吵架的聲音要進行到半夜三更。
下了車,她赤著一雙腳站在地上,董馨看見了,趕上前就說要背她。
晏安被她這一路過來的示好搞得心驚膽戰(zhàn)毛骨悚然,這人表現(xiàn)出的溫柔體貼是比俞順康的打罵訓斥更讓晏安感到畏懼的東西。
她倉惶地搖著頭,快步朝著前頭的俞順康追去,沒走幾步,腳底板就戳出了血。
樓道又黑又暗,滿鼻子都是廚余的酸臭味道。估計著家里沒人,俞順康直接掏出了鑰匙,門一打開,他就愣住了。
從縫隙里,晏安看到了沙發(fā)上勘勘分開的一男一女。
“俞巖”
帶著驚訝怒意的聲音驚動了屋里的人。化著濃妝的女孩子從沙發(fā)上蹦起,嘴里念念著家中有事,慌亂地擠開俞順康,從晏安身邊跑過,留下一道的劣質(zhì)脂粉味。
晏安側(cè)眼,只見董馨臉色難看,俞順康厲聲質(zhì)問“她是誰你們在做什么”
一個聽上去就吊兒郎當?shù)妮p浮聲音在屋里響起,“同學,來送假期作業(yè)。”
俞順康稍微錯開身,晏安就看到了屋里那個滿臉痘疤一頭黃毛,左腳綁著石膏的少年。
董馨湊在她耳邊親切介紹“這就是你弟弟俞巖。”
晏安看著俞巖,想基因這東西也真是奇妙,她大概兩輩子也弄不明白,俊朗的俞順康和中規(guī)中矩的董馨為什么會生出來這樣一個丑絕人寰的玩意兒。
俞巖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朝他們走來,盯著晏安,問“這就是以后要寄宿在我們家的人怎么和俞珂長得一點不像”
晏安看著他走近,滿腦子都是他捏著煙頭往自己胳膊上按,脅迫自己給他磕頭求饒的獰惡樣子。
只聽董馨說“也是倒霉,他前不久把腿給摔斷了,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也不知道開學的時候能不能好。”
晏安記起來,上輩子摔斷腿的俞巖最后沒恢復好成了個殘廢,也成了個心理變態(tài)。她印象里占據(jù)更多的,還是俞巖他打她欺負她時候的樣子。
“這就是姐姐啊”俞巖笑,露出了一口讓晏安惡心難受的錯亂黃牙。
“安安性子內(nèi)向,你別逗她。”董馨拉著晏安往里走,說“家里太小了,攏共就這么點大,只能委屈你先睡客廳一段時間,看看過些日子能不能搬到大一點的房子去。”
“大一點的房子”晏安好奇,問“打算搬家嗎。”
“嗯,等手頭寬裕些就換到大一點的房子去,到時候你們?nèi)⒆右蝗艘粋€房間,住著也寬敞些。”
晏安扯扯嘴角,想這董馨說話也真是漂亮。什么叫等手頭寬裕一些手頭不寬裕她就得一直睡客廳睡沙發(fā)那什么時候手頭才能寬裕等把她母親的撫恤金拱手送給她
她上輩子也確實給了,結果呢,她在這翻身都困難的沙發(fā)上睡了整四年。
不過這能怨得了誰。那時候遇到個會說話的人都在明里暗里提醒她不要相信這家人。只是她蠢,覺得俞順康畢竟是她親爸。然后在她把母親撫恤金交出去的那一刻,她就成了蝸居在這個家角落的一只蟑螂,不好趕走,但誰都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