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對一個極度缺乏愛的人來說,“愛”這個字就顯得格外神圣。至少對于周卑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被愛,愛人。
所以他在聽到宿郢說的那句“試試來愛我”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慌。
“我、我不會。”少年格外地局促,還有點惶恐。
“不會那就學咯。”男人笑他。
愛是可以習得的嗎可以的。你看這條狗不就學會了嗎
時間一晃,一個月就過去了。
副駕駛座上,蟬蟬正趴在周卑懷里膩膩歪歪地嗚咽著撒嬌,用唯一的前腿不停地拍他的衣服,眼巴巴地抬著腦袋看著他,連鼻子里呼的氣都帶著點討好。
周卑看它可愛,一片快到了嘴的山楂片轉了個彎送到了蟬蟬面前,它腦袋一伸就將山楂片舔進了嘴里。
“哎哎哎周卑,我給你買的山楂片,你怎么給它吃”宿郢看不下去了,這狗娃子也太勢利眼了,誰給喂吃的誰就主子,完全忘了誰才是那個讓它過上狗皇后日子的人,也忘了當初被一根火腿腸戲弄的憂傷。
再說了,怎么周卑就給狗喂不給他喂到底誰是老大
宿郢也就心里這么一想,嘴上肯定還是把了門兒的。他好歹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人,怎么能跟狗和小孩兒一般見識,說出那種幼稚的話
周卑倒是毫無所覺,他聽到這話下意識就把山楂片袋子拿到了宿郢面前“哥,你也吃。”
“沒手。”宿郢面無表情地開車。
周卑為難地看了看剛被蟬蟬舔過的手“剛剛蟬蟬舔到我的手了。”
“你不是有兩只手嗎”
“哦”周卑打量了一下正在開車的宿郢,沒從他臉上看出什么特別的表情,心里暗暗佩服對方的調情能力,再唾棄了一下自己的膽量。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一片山楂顫顫巍巍地送到宿郢嘴邊,宿郢張嘴就含住了,幾下吃進了嘴里,目視前方,絕不斜視。他又遞過去一片,宿郢吃得更熟練了。
“還要嗎”連喂了七八片后,周卑怕他口酸,就沒再給他喂。他是不太吃零食的,之所以手里有一包山楂,還是宿郢強行買給他的,說小孩兒該學學吃零食,不然沒有童年。
一聽就是歪理,而且他的童年早就過了好嗎再說了,那么多零食買回來后其實他沒怎么吃,大多都是進了宿郢的嘴了。
哦,還有蟬蟬。
前段時間因為蟬蟬偷吃了半條剩下的巧克力,還進過一次寵物急救室,從那出來以后,算是長了記性,再也不去碰巧克力顏色的東西了。可山楂片依舊還是它的最愛,而且也不算有太大問題的食物,所以偶爾周卑會給它喂幾片。
“我不要了,但是你也別給蟬蟬喂了,它不能吃太多這個,太甜了。”
“嗯。”周卑看了看搖著尾巴期待至極的蟬蟬,有些抱歉地摸摸它的頭,“哥哥的哥哥說不能給你吃了。”不是我不給你吃,我還是愛你的。
蟬蟬聽不懂,尾巴一下下地拍著他的腿,嘴里發(fā)出一聲非常符合它小母狗身份的嬌滴滴的嗚咽,眼里的殷切讓人心軟到不行。
曾經(jīng)的周卑對此不屑一顧,但如今熟了卻見不得它這個可憐樣子。他把蟬蟬抱起來按到懷里哄,跟它說話“蟬蟬最乖了,哥哥最喜歡你了,你聽話下次再給你吃好不好一次吃多了會拉肚肚的,你看你上次不就進醫(yī)院了嗎那么難受的是不是”
最后“是不是”那三個字說得格外溫柔,像沾了蜜糖的清風,尾音微微上揚,聽得一旁的宿郢忍不住側目。
“我說,你倆能別這么膩歪嗎”宿郢看著黏糊成一團的人狗二人,總覺得自己是不是矯枉過正了。
可想了想,又覺得不是自己的錯,才一個月而已,誰能想到周卑說變就變,從一開始的拉個手都要甩三下變成現(xiàn)在這種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膩歪氣息的人。
明明一開始,周卑還是個連說“喜歡”都臊得開不了口的人。
一個月前的那天
“怎么樣,你要來試試愛我嗎”
“我、我不會。”
“不會那就學咯。”
宿郢教給周卑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正確地表達自我意愿。他把周卑拉到面前,面對面坐在上發(fā)上。
“來,告訴我,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
“心在跳。”跳得很厲害,響動大得連他自己都能聽見。小鹿亂撞已經(jīng)不足以形容,就算撞可能也是一群磕了藥的老鹿,死皮賴臉的,拉都拉不住的那種。
“跳得厲害嗎”宿郢將手掌覆在周卑的胸口,摸到了那幾乎要蹦到他手心的心臟搏動,他笑了出來,自問自答,“很厲害。”
周卑側低著頭,一動不動地任由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耳根子漫上了紅霞,像只被揪住了耳朵的兔子。
“你知道你為什么心跳得這么厲害嗎”
周卑抿著嘴“是個人都會心跳。”
宿郢聞言,挑起一邊眉毛,曲起中指彈了他的腦袋一下“說了讓你正確地表達自我,你怎么還懟起我了我問的是為什么跳得這么厲害,而不是問你為什么心臟會跳,重新給你一次機會,好好組織語言回答,如果不能讓我滿意,就再彈你一下。”
他下手不輕,那一指頭彈下去,周卑的眉心就紅了個一塊兒拇指大小的地方。
“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我”周卑低著腦袋,聲音簡直低不可聞,“我喜、喜、喜歡”最后那個字他根本沒發(fā)出聲音,只是微微作出了一個口型。
他不好意思把這種話說出口。從小到大,他沒跟任何人表過白。怕人拒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覺得自己太骯臟,配不上任何人。
“喜歡什么”
周卑不吭聲。
宿郢執(zhí)著地問他“說,喜歡什么”
“別問了,你明明知道。”周卑窘迫極了,不愿意面對宿郢炙熱的眼神。
“我不知道,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知道”宿郢涼涼地看他一眼,曲指又一下彈了過去,周卑躲都沒躲,只是下意識害怕地瞇上了眼,接著被彈了個正著。
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閱盡千帆”的人了,連句表白都不會說,要不是長了這么張臉,按周卑這性格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能有耐心去跟他耗著。
周卑羞得抬不起頭。他被宿郢逼了好幾遍,一開始犟著不說,最后實在受不了,才悶悶道“你。”
“什么”
“你。”
“最后一次機會。”
“我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