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土里埋了幾月,味道竟更似那真正的蘭合香了。
鄭令意拿這盒香料來浸潤松膏,以掩蓋其氣味。
這松膏一直被她藏在貼身的繡包里,原本的琥珀色的膏體已經(jīng)半融,鄭令意將這松膏油倒進最外邊那筐熏炭里,熏炭色澤青黑,便是沾了油膏也看不出什么。
“你在做什么”
這聲音叫鄭令意猛地一顫,心一下堵在嗓子眼,憋著喘不過氣來。
她背后冷汗直下,腿也軟的厲害,幸好叫她分辨出這把聲音來,不然的話,怕是要被活活嚇死。
鄭令意撫著胸口轉(zhuǎn)身,果然瞧見吳罰站在門口,神色坦然的仿佛這不是一間柴房,而是他自己的房間。
鄭令意直到此時才看清這人的臉,他的眉毛濃烈張狂的像書法名家筆下的微微飛揚著的‘橫’,一雙眸子深刻而陰郁,叫人看了有些害怕,下頜卻十分秀氣,不知道是不是像他的生母。
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新傷舊痕,青青紅紅的,瞧著有幾分莫名的妖異。
不過,比她瞧過的任何一個少年都要好看。
吳罰的目光落在鄭令意腳邊的那筐炭上,思忖片刻后,道:“唔,這幾日大陰雨猶未歇止,道場里人多潮氣重,熏炭的確是快用完了。此時做手腳,最佳。”
他的聲音不高,卻能蓋過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直直的傳進鄭令意的耳朵里。
鄭令意下意識的擺出懵懂無辜神色來,后又轉(zhuǎn)念一想,此人如此聰明,只一眼就瞧穿了自己的心思,自己的性子也已經(jīng)在此人跟前暴露無疑,便是裝的再乖巧也無用。
鄭令意便正色道:“我好歹也算是幫過你,你就當今日不曾見過我,可以嗎”
吳罰彎下腰,將那件滿是血污的破爛衣裳緊緊的抓在手里,干干脆脆的對鄭令意道:“好。”
“你是來取這件衣服的”鄭令意有些好奇的問,“是你姨娘給你做的嗎”
“你這般好奇的性子,能在國公夫人這種心性的主母手底下長這么大,實在是難得。”吳罰淡淡道。
鄭令意鼓了鼓腮幫子,有些不服氣的說:“我在旁人跟前,并不是這般性子。”
吳罰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垂下眸子掩住灰敗黯淡之色,道:“那你倒是比我聰明些。”
他的睫毛與眉毛一般濃,像一扇能牢牢守住秘密的窗子。
“聽說你住到外院去了,怎的進內(nèi)院來了若是偷偷進來的,可得快些走。雖說這幾日內(nèi)院人來人往,但你是男子,終歸點眼。”
鄭令意已經(jīng)在吳罰跟前露了相,便索性又彎腰察看松膏是不是都潤進那熏炭里了。
吳罰眼睛很是銳利,一眼瞧出鄭令意鬢邊被雨水沾染過的肌膚更為雪白一些,如此苦心掩飾容貌,可見生活之艱難,忍不住道:“自己還在泥沼里頭待著,竟擔心起旁人來了。”
鄭令意蹙眉道:“那我不與你說話了。出去吧,我要鎖門了。”
吳罰順從的退出柴房外,鄭令意麻利的將鎖上好,忽聽到‘咕嚕’一聲叫,像是從吳罰身上發(fā)出來的。
吳罰這幾日不見,似又比先前高了一些,想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鄭令意想起萬姨娘閑話時,說起自己兄長拔個子的事兒。
胃里就像是多了個無底洞,餓起來連板凳都能煮了吃。
吳罰倒不覺得有什么尷尬,肚子餓了自然會叫,倒是鄭令意比他還要局促幾分。
“努。”
吳罰垂眸一瞧,只見鄭令意遞過來一個油紙包,油紙上有兩塊大小不一的油斑,定是吃食。
“算封口費了。”鄭令意將這油紙包塞到吳罰手里,轉(zhuǎn)身便跑進了雨簾里頭。
吳罰看著那個女孩的身影愈發(fā)模糊,從油紙包里拿出餅來,狠狠的咬了一口。
這幾日他雖是在外院住著,但影影綽綽也能摸到些魯氏的性子。
魯氏并不把吳罰放在心上,只一味順著鄭容禮的意思。
吳罰的嫡母喬氏與魯氏一貫熱絡,對外說是四哥兒去國公府做客小住,對內(nèi)兩人對自己的事兒心照不宣。
魯氏的三個兒子,鄭容岸是個偽善庸才,鄭容禮惡劣驕縱,鄭容尚體弱多病,沒一個能成材的。
這鄭國公府如今只有鄭國公自己撐著,再熬上幾年,只怕是日暮西山。
吳罰冷冷的笑了一聲,吳府何嘗不是這樣呢
吳永均、吳永安的性子與喬氏如出一轍,都是個歹毒心腸的草包,不去沙場上建功立業(yè),不去考科舉以求仕途,整日只盼著受家族蔭庇。
吳罰翻過西清園的墻頭,便到了內(nèi)外院之間的夾道。
他轉(zhuǎn)身看著那堵墻,心道,‘這不高不低的墻,卻將有些人牢牢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