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飽含屈辱不堪,憤恨狂怒的血色長眸直直的撞進鄭令意眼里,鄭令意的身體不受控的開始輕顫起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此刻的眼神有多么的悲憫。
鄭令意忘了自己此時的處境,她一面往外探了探身子,一面扯掉了自己領(lǐng)口的斗篷系帶,無聲的對那個少年道:‘你莫怕,撐住了,我去尋人救你!’
紅斗篷翩然落地,像一灘血。
這假山是兩邊通的,鄭令意說罷,又沖那少年重重點了點頭,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看清,轉(zhuǎn)身消失在假山里。
鄭令意從前和鄭嫦嫦、鄭綿綿兩人在這假山里玩過捉迷藏,所以沒走多少彎路便鉆了出去。
只是她在假山里發(fā)了冷汗,出來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叫她渾身一抖,腳下不留神,將一粒石子踢到了冰封的池面上。
鄭容禮瞧見那粒忽然蹦出來的石子,大呵一聲,“誰!誰在哪里!”
他正要去察看情況,腳忽然被絆住了,低頭一看,竟是那個少年用被緊緊束縛住的雙手,抓住了他的腿掙扎著站了起來。
“嘿,我說吳準(zhǔn),不不不,現(xiàn)在該叫吳罰了。得了個好名字,誰讓你有一個淫賤的娘呢”吳永均嗤笑一聲,對吳罰道:“你還挺硬氣啊”
“我娘我娘不就是你娘嗎咱們的娘淫賤那咱們豈不都是賤種”這被叫做吳罰的少年聲音十分好聽,即便狼狽至此,說話仍舊不緊不慢,聲音沉的像深眠海底幾萬年了的巨石。
當(dāng)他用這把好聲音說著極臟的話時,叫人生出一種詭異的錯覺來。
那就是,他說的,都是對的。
吳罰扶著假山站穩(wěn),將一口血沫吐在潔白的雪地上,就好像雪地里忽然長出來的一朵紅花,天生妖異,并非吉兆。
他抬首直直的看向吳永均,竟叫吳永均倒退一步。
吳罰這雙眼睛最像吳老將軍,又兇又戾,就像是野狼的眸子。
吳永均每每看到他這雙眼睛的時候,都有些氣短,一時竟也忘了回嘴。
鄭容禮奇怪的看了吳永均一眼,道:“吳大哥,他罵你。你這都能忍”
吳永均被自己的小弟揭了短,失了臉面,自然是不肯的,大聲道:“誰說的,看我不把這賤種打殘!”
“誒。”鄭容禮攔了一把,道:“你都把他輸給我了,你又把他打殘了,那我打誰去”
吳永均撇了撇嘴,不耐煩的道:“那你說怎么辦我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鄭容禮從上之下的打量著吳罰,像是在看一件貨物。
“那你就打他的嘴巴子,把他的嘴打爛。”鄭容禮指著吳罰,笑道。
吳罰緩緩的站直了身子,他比鄭容禮還小了幾個月,但是因著自小習(xí)武,肩寬腰窄,比吳永均還高處一截來。
方才若不是自己受了傷,他們兩人又借了家丁蜂擁而上的勢頭,就憑這兩個窩囊廢,如何制得住他
鄭容禮說的高興,可見到吳罰此刻緩過了勁,竟有些膽怯,不敢上前,攛掇著吳永均,道:“吳大哥,你快上啊!”
“你不是說讓我打他嘴巴子嗎你不制住他,我怎么打”
兩個色厲內(nèi)荏的草包,竟開始相互推卸起來,實在是又可笑又可惡。
“十三哥兒、吳家大哥兒。”
正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丹朱走了過來,對鄭容禮和吳永均福了福,她身后還跟著鄭容禮的兩個隨從,分別叫做三山、四水。
當(dāng)她看向渾身狼狽,滿臉是傷的吳罰時,神色一僵,頓時轉(zhuǎn)過臉去,沒有理會。
“夫人讓你們?nèi)コ渣c心呢。”丹朱勉強笑了笑,道。
“知道了。”鄭容禮忽變得硬氣了許多,用拿著鞭子的手指了指吳罰,將手里一端拴著吳罰的繩子扔了過去,道:“你們倆把這小子給關(guān)在東清園的柴房里,日后我練拳要用的。”
他這說話的語氣,仿佛把吳罰當(dāng)做了一個可以隨意糟踐的物件。
丹朱也有些驚訝的脫口而出,“十三哥兒,他是吳家的四哥兒。”
“我呸,你可給我小心點說話,把什么腌臜玩意都按上我吳家名頭”人一多,這吳永均的底氣也足,說話又恢復(fù)了那頤氣指使的樣子。
“可是,他畢竟……
丹朱猶豫的睇了吳罰一眼,只見他發(fā)絲上都是點點白雪,手背卻是大片的殷紅,像是被人用腳狠狠碾過。
可,即便是通身狼狽,也掩不住這個少年身上的貴氣。
“我告訴你,你就是把他給藥死了,我們吳家也不會說一個字,說不定還要賞你呢!”吳永均不屑的掃了吳罰一眼,臉上的笑模樣簡直令人作嘔。
丹朱不言語了,跟在鄭容禮后邊離了東清園,她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后腦勺,她本是要去外院尋人的,被小石子一路引到這兒來。
她又四下打量了一圈,也沒找到方才往自己腦袋上扔石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