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漸漸地走近,熟悉的臉龐,證實了我的猜想。
“阿青妹妹”一看到我,鄭書瑤的臉上布滿了驚訝。
故人久別重逢,自是不勝歡喜,鄭書瑤向我道明了當(dāng)年她離開的原委。
當(dāng)年長恭說她父母病重,讓她回娘家看看,其實是把她騙去羅浮山避難。后來,她得知長恭的死訊,痛不欲生,本想一死了之追隨長恭而去,可她當(dāng)時已懷有身孕,只能選擇活著,把孩子生下來,盡一個母親的責(zé)任,撫養(yǎng)孩子長大。
“謝謝你來祭拜阿袖。”
我望著那個六歲大的孩子,面色皎潔如月,眼神清澈,透過他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了長恭清雅如仙的身姿,道:“這就是長恭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士廉。”
鄭書瑤把孩子拉過來,道:“士廉,來,見過姨娘和妹妹。”
士廉初見生人,有些怯怯的,小聲道:“姨娘,妹妹。”
出塵卻不大喜歡他,反駁道:“什么妹妹啊,說不定我比你大呢。”
士廉微微沉思,然后問她,“我今年六歲,你呢”
出塵一聽便知自己年紀(jì)較小,便悶聲回道:“我五歲。”
士廉輕松一笑,“那還是妹妹啊。”
見出塵悶悶的不大開心,士廉手里拿著一只用青草編做的蜻蜓,送到出塵的跟前,“初次見面,我也沒有帶什么禮物。這個是我方才編的,送給你。”
草編的蜻蜓玲瓏小巧,青翠可人。
出塵一看,立刻接過來,驚嘆道:“哇,草蜻蜓,好漂亮啊,謝謝你。”
因為這只草蜻蜓,出塵對士廉一下子改變了態(tài)度,甚至主動道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出塵,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士廉見她開心,便也笑著回道:“我叫士廉。”
出塵的眼神靈動,笑容明媚,她向士廉求教,“士廉哥哥,你編的蜻蜓真好看,可以教教我么”
“好啊。”士廉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兩個孩子在開開心心地編蜻蜓,我對著鄭書瑤,想起長恭臨死前的話,心情卻沉重了起來。
我鄭重其事道:“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長恭有沒有跟你說,但我今日一定要與你說清楚。其實,我和長恭之間,是有名無實的婚姻,什么都沒發(fā)生。他只把我當(dāng)作親人,他心里真正愛的,只有你一個。”
突然道出多年的秘密,鄭書瑤尚在驚愕之中,我又道:“他臨死前,要我?guī)Ыo你一句話。他說,他從沒后悔過娶了你。”
鄭書瑤聽完,身子一軟,直接倒在阿袖的墓碑前,淚如雨下,失聲痛哭。
有些愛,如果不說出口,就永遠(yuǎn)不會知道。
如果當(dāng)初早點說出來,是不是就不會后悔就算結(jié)局是悲慘的,可至少,能夠少一些遺憾。
子憂的墓地就在附近,看完阿袖后,我又帶了出塵去子憂的墳前祭拜他。
子憂的墳上也長了不少的雜草,我抓住一把一把的青草,快而有力地拔掉。
想起一事,手中的活停了下來,我向子憂輕訴,“子憂,我找到我們的孩子了,可我沒有和他相認(rèn),因為我不想破壞他現(xiàn)在的生活。你能理解我的,對么”
我的眼中漸漸含淚,低語道:“只要孩子好好的,認(rèn)不認(rèn)的,都不重要了。”
“如果你還在的話,那該多好,我真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說罷,一行清淚倏地落下來。
如果你還在,如今,就該是一家三口,團團圓圓,和樂融融了。
我若無其事地抹掉臉上的淚水,積攢力氣,繼續(xù)拔草。
子憂的墓地,我一定清理得干干凈凈的。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淚,不然,他就會不開心了。
——
拜祭完阿袖和子憂后,我向鄭書瑤母子告別,啟程回長安。
山腳下,我們在馬車前作別,鄭書瑤沉重地嘆息,“沒想到,發(fā)生了這么多事。師兄一生行俠仗義,卻這般苦命。當(dāng)年他跟我說,會帶你來見我,結(jié)果一別之后,竟是此生永隔。”
我仰望長天,發(fā)出深重的感嘆,“這世間的生與死,我們能夠延長或延遲,卻無法掌控它。子憂掌控不了他的生死,可我知道,他是為了信仰而死的,死而無悔。”
鄭書瑤發(fā)出長長的喟嘆,“師兄總是這樣,為了義字奮不顧身。只是,我總以為,他這么好的人會有一個好的結(jié)果,不至于如我這般一輩子永失所愛。他那么愛你,卻也無法和你廝守終生,白頭到老。命運真是殘酷,總是喜歡把我們分離。”
世事無常,又有誰能完完全全地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保重。”
“保重。”
我們倆互相道別,出塵和士廉兩個孩子也是依依不舍的,出塵十分珍惜地拿著士廉送給她的草蜻蜓,殷切道:“士廉哥哥,我就住在長安城的益堅館,你往后有空一定要來看我。”
分別在即,士廉也十分難過,答應(yīng)道:“嗯,我以后一定去長安找你,你要等著我。”
兩個孩子揮手作別,踏上了馬車,分別走上不同的路程。
注釋:
1標(biāo)題出自北宋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