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麗站在山海莊園的大廳里, 看著夏云霄,莫名地有些同情。
這種事情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干了。
好幸福和山海莊園所在的區(qū)縣,叫水蜜桃縣, 主打旅游,曾經(jīng)有大大小小莊園、農(nóng)家樂幾千家。
到現(xiàn)在卻只剩好幸福, 哦, 或許還要加上這個即將關(guān)門的山海莊園。
為什么
好幸福創(chuàng)立五十余年,因為資金雄厚, 后臺強硬, 從創(chuàng)立之初就一家獨大,后來更是用盡各種手段,將周圍莊園、農(nóng)家樂全部擊垮。
十五年前, 這片除了好幸福,還有個叫佳佳樂的生態(tài)莊園。
佳佳樂的經(jīng)營者是一對老夫妻。
老兩口誠信經(jīng)營, 與人為善, 一百多年下來,積累了不少老用戶,在其他農(nóng)家樂先后倒閉的情況下,它依然堅持著。
后來, 主任讓她請老兩口到好幸福談?wù)劇?
說是談?wù)劊鋵嵏袷茄哉Z上的威脅。
老兩口哪里放得下陪伴了他們一輩子的莊園,沒接受主任給出的條件。
一開始,她還以為主任就這么算了。
結(jié)果有一天,忽然聽說佳佳樂關(guān)門了。
稍加追問, 說是所有植被一夜之間腐爛枯萎,魚蝦也都離奇死絕,整個莊園就像是一座大型墳場,到處飄蕩著腐臭味。
佳佳樂驟然變成這樣,旁人都說是惹怒了鬼神。
至于具體是什么原因,始終沒查出來。
但陳美麗覺得,這件事跟好幸福脫不了關(guān)系。
后來,她又陸續(xù)見到了太多因為跟好幸福對抗而莫名慘敗的個人和集體,就越發(fā)地證明了自己的猜想,好幸福背后,似乎是有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
她對老兩口心有愧疚,總覺得,當(dāng)初自己若是提醒一下,讓他們接受主任給出的條件,放棄莊園,就不會發(fā)生后來的事情。
而現(xiàn)在,慘劇將再一次上演。
她希望這個年輕人懂得放手。
來者是客,夏云霄請陳美麗稍坐,給她倒了一杯水,“辛苦小姐姐了,先歇歇,喝些水吧。”
恍惚間,陳美麗眼前又浮現(xiàn)出十五年前的場景,那個時候,老兩口也是這般和善地邀請她進屋休息
她默默回頭。
隔著灼熱的空氣,接待室模糊一片,什么都瞧不見。
但她知道,在那里面,主任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夏云霄把敖摩旸抱起來,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另外一只椅子上。
小胖貓也跳上來了,蹲在桌子正中間。
兩人一貓,眼睛清澈而又純粹,他們的心靈必定也和眼睛一樣干凈吧。
陳美麗默默嘆了口氣,跟好幸福這樣的龐然大物對抗,是沒有勝算的,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勸夏云霄離開這里。
不料她還沒開口,就聽見夏云霄說:“回去告訴你們主任,我不會去的。”
“啊”陳美麗詫異地抬起頭。
夏云霄笑了笑,“我不會去好幸福。”
“可是”
“我不想讓你為難,你回去之后,還請幫我轉(zhuǎn)告一句話。”
“什么”
“山海莊園只是山海開發(fā)有限公司的產(chǎn)業(yè)之一,而我,是山海開發(fā)有限公司總經(jīng)理。別說他一個小小的主任,就算是好幸福生態(tài)莊園總經(jīng)理,都沒有資格跟我對話。如果好幸福想跟我對話,那么,請讓上級公司總經(jīng)理過來。”
稍作停頓,夏云霄微笑,“我說的話,記下了嗎”
陳美麗完全沒想到夏云霄會這么說。
平等對話不是不可能,但那是建立在雙方勢均力敵的基礎(chǔ)上。
就山海開發(fā)目前的體量來看,充其量只是個剛起步的小莊園。
好幸福呢經(jīng)過五十多年的經(jīng)營,人脈資源盤根錯節(jié),是整個辣椒省生態(tài)莊園中的佼佼者,更何況,他背后還有股神秘黑暗的力量。
山海開發(fā)和好幸福,怎么可能平等對話
這個年輕人是沒見到過社會的陰暗面,沒見過人性的丑陋,才敢如此狂傲自大。
她急忙勸說:“夏先生,我知道你是有骨氣的,但請不要意氣用事,好幸福好幸福你對抗不了的。請跟主任談?wù)劙桑邮芩岢龅臈l件,這樣對你們會更好。”
她太著急了,哪怕是在這么涼爽的環(huán)境中,汗水也冒出來了。
白澤:她品行倒是不錯,良心未泯。
夏云霄自然也能感受得到陳美麗的用意。
不過,他絲毫不覺得山海開發(fā)比好幸福弱,要知道,他背后可是天庭。
要談,就拿出誠意公平對話;若是想要凌駕于山海之上,抱歉,他概不接受。
他客氣而又堅定地說:“你的好意,我明白,但還是請將我剛才那番話,轉(zhuǎn)達給你們主任,謝謝。”
陳美麗心情沉重地起身,走出山海莊園,回到空調(diào)接待室。
客戶接待部主任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見夏云霄沒跟過來,還挺不滿。
“他怎么沒過來”
陳美麗看著主任。
主任眉頭蹙起,“怎么不說話”
陳美麗回答,“他,他不會過來的。”
“為什么”
她將夏云霄的話重復(fù)了一遍。
美女a(chǎn)悄悄朝陳美麗豎起大拇指,做口型:夠剛啊這哥們兒。
主任惱羞成怒,瞇起眼睛看向兩層小平房,“以為有些名氣,尾巴就能翹上天了覺得我沒資格好,那就走著瞧吧”
卻說吳曉芳姐妹回家后,沒過幾天,常年居住在國外的舅舅回來了。
舅舅大名劉瑾昭。
據(jù)說當(dāng)時他出生后,姥姥姥爺聽了白云觀掌門的意見,給他取了個女孩兒名,說是可以逢兇化吉。
大約真的是名字取得好,舅舅小時候遇到過不少禍?zhǔn)拢际怯畜@無險,如今還成了世界五百強企業(yè)的中干,頗受重用。
跟舅舅一起來的,還有個她們不認(rèn)識的外國男人,叫安格斯。
安格斯骨瘦如柴,面色慘白,眼眶發(fā)黑,最稀奇的是,這么熱的天,他居然還穿羽絨服
除卻一開始她們兩進門的時候,安格斯起身打了招呼,其余時間都獨自坐在單人沙發(fā)上,時不時摸一摸胸口的十字架,還總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往四周看。
中午,一家人連同安格斯去附近餐廳吃飯。
飯桌上,也不曉得怎么的,劉瑾昭說起了吳曉芳失眠的事。
“小芳,聽說前段時間你失眠挺厲害,連安眠藥都沒作用,可是今天看起來,氣色很好,是看了醫(yī)生嗎”
原本正望著窗外的安格斯用腳碰了一下劉瑾昭,那意思是,讓他別問。
吳曉絮可得意了,搶話:“這都是我的功勞”
劉瑾昭笑問,“哦”
吳曉絮便把她如何說服姐姐出去散心,又如何進入山海莊園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個地方真的很神奇只要稍稍靠近,就好像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有點兒像修仙里的結(jié)界老板也非常帥,老板的表弟也很好看,還有老板的寵物”
她越說幾個大人越開心,這分明就是被老板迷住了嘛。
吳曉芳用手肘碰了一下妹妹,“行了,大家都當(dāng)你在講笑話呢。”
吳曉絮撅噘嘴,低頭吃飯。
吳曉芳說:“前段時間,失眠確實讓我感到特別痛苦,幾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合眼,只要一閉眼,就總能做噩夢。”
這話成功引起了安格斯的注意。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看向窗外,這個女孩子說的噩夢,就只是噩夢而已,跟他完全不一樣。
劉瑾昭注意到安格斯的反應(yīng),追問吳曉芳,“后來呢”
“后來,曉絮帶我去了山海莊園。那里真的很不平常。走進院子,立刻感覺渾身都特別舒坦。到了客房,也是沾床就睡著,還很踏實。住了兩天,我的失眠都治好了。”
吳曉絮補充:“昨天還上了新聞聯(lián)播強烈推薦舅舅,你平時工作壓力大,去那邊一定會很舒服的”
劉瑾昭問:“地址有嗎”
安格斯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站起來,動作很大,把餐桌都碰到了,然后面色蒼白地說了聲抱歉,跑去洗手間。
劉瑾昭說:“你們先吃,我去看看。”
吳曉芳和吳曉絮對視一眼,聳聳肩,繼續(xù)吃東西。
劉瑾昭進入洗手間。
安格斯正站在洗手臺前,兩手杵著臺面,低著頭,很沮喪。
劉瑾昭反手關(guān)上洗手間的門,從后面輕輕擁著他。
溫柔的動作頃刻間打碎了偽裝的堅強。
安格斯聲音哽咽,“別管我了,沒用的。”
劉瑾昭把下巴抵在他的肩窩上,偏頭用嘴唇碰了碰他脖子上蒼白的皮膚,“總有辦法的,相信我,好嗎”
安格斯沉默不語。
劉瑾昭說:“下午去白云觀,之后再去山海莊園散散心。”
“連神父和修女都束手無策,道士能有什么辦法”
“那里很靈的,肯定有用,你看我從小到大遇到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不都挺過來了,就是因為道長給我取了這么個名字。”
安格斯苦笑,到底沒拒絕戀人的提議,點點頭,算是答應(yīng)了。
午飯后,劉瑾昭和安格斯與吳曉芳一家人告別,去往白云觀。
這白云觀在全華國都排得上名號,其掌門白發(fā)道人現(xiàn)年200歲,是道門中首屈一指的大師級人物。
他們今天,就是想請白發(fā)道人幫忙。
然而
青服老道士說:“抱歉,師父閉關(guān)未出,暫不能面見二位。”
安格斯的臉又白了幾分。
劉瑾昭緊了緊握著安格斯的手,對青服老道說:“觀內(nèi)可還有其他道長能幫忙”
青服老道士仔細端詳了安格斯,微微搖頭。
“觀內(nèi)除我?guī)煾敢酝猓瑢賰晌粠熓逍逓樽顬楦呱睿麄冊朴嗡暮#恢獨w期。我乃師父座下首徒,奈何能力有限,只能看出這位先生魔氣入體,恐時日無多。其他的,無能為力,還請另尋高明。”
劉瑾昭愣愣地看著青服老道離開,鼻子發(fā)酸,他很快忍住了,回頭,笑著安慰說:“別擔(dān)心,我們先去山海莊園,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樓觀臺,那里是道教圣地,一定有人可以幫助我們。”
安格斯沉默地點頭。
其實他內(nèi)心已經(jīng)絕望了,甚至在想,與其這樣日復(fù)一日地遭受折磨,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看著分明很擔(dān)心卻還要故作鎮(zhèn)定的劉瑾昭,他又舍不得放棄。
這么好的人啊,他不想離開他。
兩人一路沉默著,走下白云觀,乘車前往山海莊園。
抵達時,是下午六點。
這是一棟平凡的二層小樓房。
大廳和院子里坐滿了食客,整體形象跟它對面的好幸福相比,差距很明顯。
但讓安格斯覺得神奇的是,這棟樓房散發(fā)著潔白的光芒,讓他覺得安心和溫暖。
他偏頭看了看劉瑾昭,劉瑾昭并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難道是自己時日無多,所以提前看見了天堂
兩人在公路邊站了一小會兒,沒有人招呼他們,倒是對面好幸福的接待員跑出來了,熱情地吆喝。
劉瑾昭對山海莊園的服務(wù)態(tài)度有些介意,于是問:“要不要去好幸福規(guī)模大,服務(wù)態(tài)度應(yīng)該也很好。”
安格斯搖搖頭,走進院子。
瞬間一怔。
對于常人而言,進入山海莊園會覺得很涼爽;但他恰恰相反,他覺得這里面很溫暖。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
他被惡魔糾纏了半年時間,身體始終是冷冰冰的。
起初,他持十字架、頌?zāi)钍ソ?jīng)、服用圣水或走進教堂,就能感覺到身體回暖。
隨著惡魔力量不斷增強,之前的種種手段對惡魔已經(jīng)起不到任何震懾作用。
而現(xiàn)在,他居然又感受到了久違的暖意
難道這里,有比圣物更加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
他忍不住四處打量,想知道是什么產(chǎn)生了作用。
在他觀察的時候,忙著上菜的夏云霄也注意到他們了。
當(dāng)然,他關(guān)注的重點是安格斯。
男人形銷骨立,周身縈繞著黑色霧氣,霧氣還在不斷地往他身體里面鉆,非常詭異。
到目前為止,他知道紅色氣體象征病痛,紫色氣體象征運勢,那么黑色又象征什么
白澤說:他被惡魔纏住了。
您是說天使對應(yīng)的那個惡魔
是的。
呵呵。
夏云霄心情復(fù)雜。
身為華國人,本土的妖魔鬼怪一個沒見著,倒先碰見了外國魔鬼,這滋味也是夠酸爽。
惡魔在他身上
沒有,不過照他這個狀況來看,不出三日,就會被惡魔附體。
附體的意思是
占據(jù)他的身體,他這個人就死了。
夏云霄看了看安格斯胸口的十字架,上帝不保佑他嗎
上帝哪兒有空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夏云霄沒跟他貧嘴,將大鋼盆放在桌子上,招呼客人們魚湯來了后,就主動迎上去。
白澤跟在他身旁。
隨著他們兩的靠近,安格斯發(fā)現(xiàn)身體更加溫暖了,他敢確定,眼前這個年輕男人,不是尋常人。
夏云霄熱情道:“兩位吃飯”
劉瑾昭:“嗯,吃飯,還想在這里住一晚。”
“那正好,剛剛有客人電話說行程有變來不了,您二位正好可以住進去。”
夏云霄感覺到了,這兩位是情侶關(guān)系。
他看了看他們的行李箱,說:“跟我來吧,先把行禮放好。”
他帶著兩人上樓,打開客房房門,待兩人看過房間后,指導(dǎo)他們在網(wǎng)站下訂單,提交身份信息。
“您二位可先休整,吃飯就在一樓,隨時下來都行。”
夏云霄離開了。
房門合上。
糾纏著安格斯的魔氣似乎也被屏蔽在外,身體徹底回暖了,他難得放松地坐在軟床上。
劉瑾昭關(guān)心地問:“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安格斯將他的感覺說了出來。
“真的太明顯了,一定不是錯覺,你看,我的手都是暖和的那位先生肯定不是普通人,或許能對抗那只惡魔”
劉瑾昭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暖意,激動道:“我們現(xiàn)在就去找夏先生”
“等等。”
“為什么”
安格斯說:“下面人太多了,而且,我很餓。”
自從被惡魔侵?jǐn)_后,他一直食欲不振,可是剛才,他聞到了食物的香味,竟然特別想吃。
劉瑾昭真是關(guān)心則亂了,忙說:“對對對,你說得對,我們先吃飯,等人少些了,再尋求他的幫助”
夏云霄回到廚房繼續(xù)做菜。
客人們太能吃,一鋼盆菜放出去,不到五分鐘就會被哄搶一空,光是晚上這頓,他已經(jīng)做了十大盆菜。
好在他現(xiàn)在體力早非凡人,不然第二天恐怕是手臂都抬不起來了。
哎,生意好了,新的問題又來了。
首先,場地得擴大。
其次,廚師也得招啊,也不曉得那位姜子文先生什么時候才能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綠了。
他看見劉瑾昭和安格斯下來了。
兩人注意到他的目光,非常禮貌地點了點頭。
安格斯的氣色比一開始好了許多,坐在空位上。
劉瑾昭則跟夏云霄詢問吃飯的規(guī)矩。
夏云霄引著他拿餐盤,打飯菜,盛湯,“我們家味道好,而且管飽,不夠過來加就是。”
劉瑾昭笑著道謝,打了兩份,回到安格斯身邊。
安格斯低頭看著餐盤里的食物,除卻味道香醇,還有某種特別的東西吸引著他。
他首先喝了一口魚湯。
微燙的液體進入食道,好像有星星點點的能量,鉆進他的身體,便連乏累的四肢都越發(fā)有力量了。
毋庸置疑,這對他是有極大好處的。
他立刻大口大口吃起來,就像是好幾天都沒吃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