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被自己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嚇得心中一驚, 他忽然有點不敢看林早早的眼睛,他垂下眼簾, 隨后輕聲附和了句道“太子說的是。”
林早早聽了這話微微停頓了一分, 平靜的收回視線,嘴角扯了下,似笑非笑間他淡聲詢問“沈公子特意前來尋我, 只是為了了解我以前的日子是怎么過的嗎現(xiàn)在沈公子問的我已經(jīng)說完了, 沈公子還有別的想要知道嗎”
沈舟緩緩搖了搖頭道“草民并沒有冒犯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是草民實在是沒想到阿言會是傳說中東宮受寵的那個小哥, 作為哥哥, 我我真的是有些驚訝, 又不知該如何同太子殿下開口提起這些事,畢竟事關(guān)阿言的名譽,所以才會尋了這么個借口, 還望太子莫要怪罪。”
林早早那么笑了, 語氣不咸不淡道“沈公子在這方面倒是誠懇,沈公子是不是想知道沈言是如何救的我”
沈舟愣了下,恍然點頭。
林早早想了下沉聲道“其實那次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死的。”跌落懸崖的瞬間,林早早自然是驚恐的,那時他腦子里一片空白,人落下時,他腦中最后一個念頭是林錦文和顧輕臨聽到這個消息怕是難過的。
等他再次醒來,他渾身都疼的厲害,腿也受了傷, 眼前更是一片漆黑。他一開始以為是天黑的緣故,隨后身邊有人走動的聲音讓他心中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他在黑暗中能感到有人走動,卻沒辦法看清到底是誰。
他動了動嘴想說什么,嗓子卻疼的厲害,那人似乎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喂了他一口水。
喝完水之后,他問抓著那人的手腕,問他這是什么地方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那人似乎受了驚嚇,渾身掙扎的厲害。
林早早不動聲色之下摸了摸他的手,感覺這人應該是個男子,又或者是個小哥。為了避免這人情緒激動,他十分誠懇的說了句“多謝你救了我,你別怕,我只是想知道我在哪里,離最近的縣城是什么地方。”
誠懇的語氣誠懇的表情是消除一個人戒心的最有利的方法,當然前提是這個人對自己是無害的。
那人在林早早這番語氣下,掙扎漸漸停止了。他猶豫了下,在林早早手心里慢慢的寫下了一行字,說這是王家村山上一個山洞,離最近的縣城吳縣大概有十幾里路。
林早早對西境的地界了然于心,吳縣離西境大營的直線距離很近,但這很近的距離隔著懸崖峭壁,繞行的話需要幾天才能來到這里。但唯一不好的是,這村子同戎羥的邊境很近。在兩國關(guān)系平和時,吳縣縣城還會有戎羥商人前去販賣皮毛呢。
這樣的形勢也就意味著林早早的身份和行蹤不可以隨意暴露,要不然很容易傳到戎羥人的耳中,結(jié)合邊境的情形和他的情況,萬一有個多心眼的戎羥人聽到了,那他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要是他先一步被戎羥之人逮著了,那無論是對大周還是對林錦文和顧輕臨來說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事。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得知自己還在大周境內(nèi),林早早還是松了口氣。只要戎羥不能確定自己在那里,只要在大周境內(nèi),那就好辦了,只不過要等待一段日子罷了。
最關(guān)鍵的是,他現(xiàn)在想要搞清楚自己的目前的狀況,他不是沒有在黑暗中待過,而且從剛才這人走路時的表現(xiàn)來看,這也不像是暗處。
于是林早早抿了抿嘴,表情甚是無辜還帶了一許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驚慌詢問道“現(xiàn)在是不是很晚了,沒有掌燈嗎,我什么都看不到。”
被他握著手的那人渾身一凜,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早早一開始急促跳動的心平靜了下來,這人終于有所動作了,他在林早早手心里寫下現(xiàn)在是白天。
也許是為了安撫表情瞬間有些失落的林早早,這人又寫道他可能是因為頭部受傷的原因才導致的暫時看不到,這人承諾,等林早早傷勢好了之后會送他去縣城找當?shù)氐拿t(yī)給他看眼睛的。
林早早耐心等他寫完,然后他松開了桎梏著這人的手,他盡量按捺下心中的恐懼和各種想法,微微一笑的表達了自己對這個陌生人的謝意。
也就是這個時候,林早早才稍微放下戒心,如果剛才這人稍微有異動或者是圖謀不軌之輩,他剛才就會動手了。
林早早的身手是相當不錯的,這是林錦文要求的。兒時他年幼,其實也不愿意習武的。不過林錦文一臉正色的說道,他是一國太子,如果只靠著別人保護,那實在是太弱了。
這世上能保護自己的只有自己,最靠譜的也是自己,更何況男子漢大丈夫哪有怕苦怕累的。
年幼時的林早早還是相當好騙的,就因為這些讓人心情激昂的話,他開始了自己努力學武的時間生涯。當然后來事實證明,學武的確是有用的,戰(zhàn)場上刀光劍影,一個慣性的蹲或者歪頭的動作,也許就能救自己一命。
不過也有人說,身為太子皇帝是不必親自前去戰(zhàn)場上冒險的。林早早心里曾也有這樣的疑惑,他為此詢問過林錦文,他這個太子是不是一定要學林錦文一樣入邊境上戰(zhàn)場成為人們心底的英雄。
林錦文當時說人和人是不一樣的,選擇也是不一樣的,不入邊境不入戰(zhàn)場不代表他不是個好太子好皇帝。
這評價都是世人給的,身為未來的皇帝掌管天下人的生死,最看他愿不愿意做到問心無愧了。
林早早的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受林錦文的影響是很大的,做事手段又有幾分顧輕臨的沉靜和淡然。綜合對比之下,眾人對他這個太子的評價還是相當高的。
想到林錦文,剛剛得知自己看不到的林早早深深嘆了口氣。這次他落下山崖的消息傳到皇宮后,他的父后怕是要擔驚受怕一陣子了。
顧輕臨的憂心難眠,林錦文怕是會一同算在他頭上的。
當然這并不是說林錦文不心疼林早早,林錦文也是會心疼的。只是他心疼的對象會有兩個,同理之下,他讓顧輕臨擔心了,林錦文事后肯定會為此表明態(tài)度的。
想到自己很久沒有被林錦文收拾了,林早早心里是既酸澀又不知為何竟然有點期待的樣子。
林早早的臉色來回變換的很快,不過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隱藏好了自己的心情。他很清楚,自己眼睛看不見了,想走去留下記號都不知道該朝什么地方去。
他要先把傷養(yǎng)好,然后在圖謀其他。
林早早這個救命恩人大概是個心軟的,在他手上遲疑的寫下了時間不早了,他要回去的話。
為了安撫林早早,他猶豫了一番又寫下了他明天會早點前來送吃的給林早早。
林早早趁機問他的名字叫什么,這人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下卻一個字都沒有寫出來。林早早知道他有內(nèi)情,便又說了自己的年輕,得知救命恩人的年齡后,他笑道“你不想說名字也就罷了,日后我就稱呼你為小弟了。”
這是一句試探,如果這人是個男子,小弟的稱呼不算唐突,如果是小哥,那這人會有其他反應的。當時這人只在他手心里寫了個好字。
林錦文也放下心來,人走后,山洞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人。林早早臉上的平靜被打破了,人顯得有些頹廢。
他從一個好好的人變成現(xiàn)在這模樣,心里自然是又恨又怒又驚又怕的。只是他情緒向來不外露,又很少因自己的事遷怒別人。
等陌生人離開后,林早早的心是彷徨不安的。
林早早記得很清楚,那天他一直在睜著眼,根本感覺不到困,直到輕微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那天,他吃了一小塊饅頭和半碗粥,饅頭泛涼,他耳邊聽著小弟因走的過快而帶有的喘氣聲,心里有點酸又無比的慶幸。
林早早身上是有銀票和碎銀子的,縫在內(nèi)衣的夾層里。當時教他這么做的林錦文是這么說的,帶著銀子和銀票,銀子不需要很多,銀票面額不需要很大,但只要有這些,無論到哪里都不會被餓死的。
林早早知道小弟要負責他的吃食,便把碎銀子給了這個小弟。
小弟大概每半個月走近路去縣城一趟,然后給林早早買個烤雞什么的。每次烤雞買回來,林早早都會讓小弟也吃,可他都不吃。
但就算是這樣,有次小弟前來,林早早發(fā)現(xiàn)了他胳膊上受了傷。
當時他冷了下臉,在他再三逼問下,小弟告訴他,他家人覺得他這些日子上山挖野菜挖的太少,這次又聞到了他身上有烤雞味道,覺得他把雞一個人吃了,所以才下了重手。
說道這些這些往事,林早早神色有些復雜,他望著沈舟道“后來我仔細問過沈言才知道,當時你們住在奶娘家,你們奶娘是個好人,可是她家人卻不是,當初她也是被家人賣掉的。你們?nèi)チ耍偷扔诩依锒嗔藘蓮埧诔燥垼詈笠簿涂丛谀銈兪切「绲姆萆希睦镉辛藙e的想法才養(yǎng)著你們的。”
不過也許是小弟信不過他,也許是其他原因,這些最終沒有人告訴他。
鄉(xiāng)村中總有人娶媳婦不容易的,奶娘家是有個不成器的兒子的。后來想到沈舟和沈言是小哥,覺得可以配自己那不成器的兒子,所以便把人養(yǎng)在了跟前。
沈言和沈舟也是明白這些的,可是他們兩個小哥,沒有銀子沒有親人,又不知道何時會有人要殺他們,他們整日里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加上奶娘家這些糟心的人,他們每天過得是心驚膽戰(zhàn)的。
林早早那時病不知道這些,不過他知道小弟在家里過得不好,而且每次前來都很急促,林早早見過偏心的父母,所以只能盡量用言語讓他不要把心思都放在那個家里。
除了這些煩心瑣碎的家世,平日林早早和小弟相處的日子是很輕松的,兩人可能很久都不說話,但想要說話時小弟在他手心里細細寫著自己要說的話,氣氛溫馨平淡又讓人歡喜。
林早早告訴小弟自己的名字叫林早早,這是一個只有林錦文和顧輕臨常在私下喊出的名字,很是親密。
在等著腿傷養(yǎng)好的日子,林早早做了一只木笛,閑著沒事時,他就會吹一曲。
他會的曲子很多,有時吹出來的是京城溫柔軟香的曲調(diào),有時是邊塞之上粗獷豪放的曲子,興致來了,他甚至會胡亂吹奏一曲。
當時他還曾問小弟喜不喜歡,如果喜歡的話,他日后還可以為他多吹幾首的。林早早當時什么都沒想,他知道自己早晚有天會報答這個救命恩人的。
他可以和小弟結(jié)為兄弟讓林錦文賞賜他銀錢封他爵位,讓他再也不用過這么辛苦的日子。
時間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小弟越發(fā)的瘦弱了,林早早知道他在家里過的不是很好。有天林早早把身上的銀票連同自己隨身帶了多年的玉佩都給了他,他說讓小弟不要害怕,如果有天真的有人欺負他,就拿這些銀子換平安。
在京城富貴人家的眼里,這五十兩銀票還不如那些人聽一場戲扔在臺上的物件值錢,可對小弟來說,那也許是救命的銀子。
林早早在兩人關(guān)系變得更加平和時,他便讓小弟幫忙在縣城留下了自己人能看懂的記號,記號旁寫著他如今所在地。
知道小弟在家里過的不好,他甚至決定冒風險去縣城,他可以找個人照顧自己,靜靜的等著御林軍前來找到他。林早早那時提出了讓小弟同他一起去縣城照顧他,讓小弟同家里找個借口說在縣城找到了個掙錢的活計,可是小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林早早以為小弟怕他被牽連到,他還安撫小弟說不要害怕,他的身份只要等到了人,就能給他想要的平安和自由。他的家人只會捧著他,絕不會對他在如何的。
可是小弟還是沒有答應,很固執(zhí),固執(zhí)的讓林早早感到生氣又無可奈何。
“后來我才明白,他有那樣的身世,怎么可能會相信一個陌生人。”林早早淡淡的說道“也許我早點表明身份,他就沒有那么多顧慮了。”
“他是害怕連累太子殿下,他有滅門之仇,萬一被仇人找到了只能死,就算太子表明身份又能如何,當時太子的眼睛看不到,御林軍和皇上也不在,又有誰能證明太子的身份呢萬一歹人起了殺心,那豈不是他的過錯”沈舟輕聲道“更何況”
“更何況,他當時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逃走的準備。”林早早平靜的接口道。
那段日子小弟往山洞里帶了很多東西,說是家里有事,怕是要有段時間不能上山了,留這些東西給林早早,就不用擔心他受餓。
林早早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弟表示沒什么,只是家里最近看管的比較嚴,他怕別人會發(fā)現(xiàn)林早早所在地,所以有時來的怕不會很及時。
然后小弟便離開了。
再然后,林早早被蕭如歸找到了,小弟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據(jù)蕭如歸說,林錦文怕御林軍中有異心人,在得到他跌落懸崖的消息后特意把蕭如歸從北境調(diào)來。別人林錦文信不過,蕭如歸他卻是信任至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