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歸小的時候就不得母親喜愛,對于母親的嫌棄,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不討人喜歡的緣故。母親唯一一次對他露出好臉是要求父親送他上山學藝的時候, 母親那時說他讀書不行,日后沒辦法入朝為官, 倒不如上山學個武藝, 前身健體不說,到時即便不能走科舉之路也能走從軍。
其實蕭如歸兒時讀書還是上心的,他的第一個夫子是父親為他請的, 當時父親摸著他的頭說他是蕭家兒郎,一定要用心讀書。
那個夫子教了他一年,對他十分夸贊, 父親覺得他很聰慧,對他十分看重。母親對此卻表現(xiàn)的極淡, 甚至每次在父親夸贊他時都會勸慰父親, 說他年紀小,不要這么稱贊他,要讓他懂得自謙。
他父親當時應(yīng)該是非常糾結(jié)的, 想要夸自己的兒子, 因為從他身上能看到蕭家的希望,又覺得蕭母說的對,兒時聰慧的人多了去,長大沒有成就的更多。
后來,有一次蕭如歸意外起熱后便被母親以這夫子太過古板,只讓埋頭苦讀把他的身體都熬壞了為由打發(fā)走了。
后來他的夫子都覺得他身體比較嬌弱, 不敢讓他多學東西。但蕭如歸還是很聰明的,夫子交的東西學的也很快。可是每當父親問詢他學問時,母親都憂心忡忡的說他學的很一般,說完那話母親還會死死的瞪著他,臉色猙獰。
年幼的蕭如歸自然是害怕的,于是面對父親的詢問,他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說不出來。
父親本來對他還是很期待的,經(jīng)過那么幾次,對他的表現(xiàn)也格外失望,對他也淡然起來,覺得他這個蕭家兒郎以后怕是不能讓蕭家顯赫起來。
那時蕭如歸根本不明白這些事,他只知道父親對他越來越不關(guān)注,母親越來越討厭他。他有時很想告訴父親他學會了夫子教的內(nèi)容,可是父親根本沒時間和他多說幾句話。
那段時間蕭如歸是迷茫不堪的。
想要送他上山大概是母親對他最溫和的一次,父親望著他嘆息著,滿臉失望,最終還是同意了。
他上山那天是雨天,父親要拜會友人沒有親自送他,母親站在蕭家門口,抹著眼淚很是悲痛。但蕭如歸看得清清楚楚,母親眼里都是嫌棄和欣喜,似乎終于擺脫了他這個累贅。
山上學藝的日子很苦,每天都很累,蕭家每月都會往山上給他送東西,前來的小廝每次都會說老爺和夫人如何如何惦記他。蕭如歸每次都面無表情的聽著,腦袋里一直閃過的卻是他臨走時母親那個冰冷嫌棄的眼神。
也許是因為這個,蕭如歸真的很吃苦,他那時已經(jīng)知道,自己不受母親待見了。當時的皇帝重文輕武,從軍是一條最艱難的路,你在邊關(guān)流血灑汗犧牲回到京城也不一定能入皇帝的眼,甚至說不定還會陷在爭權(quán)奪利中。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的母親還是給他選擇了這條路。
他在山上一呆就是數(shù)年,除了逢年過節(jié)他幾乎不回蕭家。即便是回去了,他也相當沉默,家里的氣氛更是會因為他的出現(xiàn)而格外的尷尬。
那時蕭如歸已經(jīng)長大成人了,心里也早就想明白了母親對自己的不喜歡,父親對自己的失望。他對這個家也陌生的很,只是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份陌生,逢年過節(jié)不回來似乎也無處可去。
蕭如歸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會以去邊關(guān)從軍而結(jié)束這種生活,可是命運有時就是那么奇怪。他在下山前,救了難得便衣外出的皇帝一命。
當時皇帝的臉色很差勁,心情很糟糕,跟隨在他身邊的人都不敢說話。
后來皇帝就讓他跟著入宮了,入宮后跟在皇帝身邊的人都被處死了。皇帝說他身手不錯便留他在宮里了,他便成了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wèi)。
再后來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犯了事,被皇帝革職了,他就成了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
他的前途很順利,順利到父母都很驚訝,他的父親還在他成為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時,只說老天開眼,他們蕭家怕是要起復(fù)了。
相比較父親的高興,他的母親卻是坐立不安的。
可是那時蕭如歸已經(jīng)不是一個為了母親一個笑臉就能把前途斷掉的人了。他需要這個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這樣,即便是有天蕭家容不下他,他也能有容身之地。
隨著他身份的變化,他的親事被提上了議程。
他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親事自然需要謹慎又謹慎,想要和他結(jié)親的人不在少數(shù),背后有著各種勢力,想要通過這層姻親關(guān)系讓彼此關(guān)系更加親密。
他父親興致勃勃的想要挑選一門對蕭家有利的親事,他卻是不同意。
他對女子和小哥根本不感興趣,宮里的美人那么多,他根本提不起興致看一眼,整個人仿佛是枯井一般,對這些沒什么興趣甚至排斥的很,他根本無法想象自己成親后的生活。他有時隱隱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尤其是在春夢無痕之時,他總是躺在那里不能動彈的一個,可這種感覺到底是什么他又說不出來。
蕭如歸的拒絕讓父親很生氣,但即便是生氣又如何,整個蕭家當時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他們強迫不了他。
蕭父一方面想要靠著蕭如歸的身份讓蕭家風光,另一方面又想要完全掌握住蕭如歸。只可惜,現(xiàn)在的蕭如歸不是他能掌控的人了。
父子關(guān)系因這件事越發(fā)緊張,蕭家所有人對蕭如歸是又怕又想要巴結(jié)。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母親病了,病重中的她神智有些不清醒,看到蕭如歸時她滿臉厭惡,突然要求蕭如歸離開皇宮,辭掉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之位。
他父親罵他母親腦子有病,看不得蕭家風光。
他母親情緒徹底失控,嚎嚎大哭起來,說蕭如歸呆在皇帝身邊才是真的害了蕭家。
然后他是個暗雙的事便被母親抖露出來了。
這事憋在他母親心底數(shù)年,自打蕭如歸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她更是日夜受煎熬,生怕哪天蕭如歸的身份被發(fā)現(xiàn),他們滿門被斬。
他父親很受打擊,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相比之下蕭如歸卻是相當平靜的,他雖沒想到事實是這樣的,但對于母親的態(tài)度也因此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當時他只說了一句話,這個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之位他不會讓出去的,蕭家如果不能守著這個秘密,那就大家一起死。
他說這話時大概是太平靜了,他父親腿都軟了。
從此,蕭家人對他是又畏又怕。
蕭如歸卻是無所謂了,他對親事根本沒有期望,現(xiàn)在知道了自己是個暗雙更沒有理由去害別家的小哥和女兒。
蕭如歸處理自己的親事問題還是很順利的,想要拉攏他的人很多,想從他手中得到權(quán)勢的人也很多。他只需要在皇帝不經(jīng)意過問他親事時,向皇帝表明忠心,這輩子只愿功成名就,對親事沒有期望。
皇帝是個荒唐的,對蕭如歸這番說法只覺得他是個性情中人,而且有這樣一個一心忠于自己的人在身邊還是比較讓皇帝滿意的。于是皇帝親自開口隨便敲打下那么對蕭如歸有想法的大臣,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蕭如歸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這么過去,他有著讓人羨慕的權(quán)勢和皇帝的寵信,只是沒有一個小小的家。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他這一輩子能過的灑灑脫脫的也就是了。
可是命運這東西誰也說不清楚的,不知道哪個地方出問題,兩個毫不相干的人就走到了一起。
因為林錦文救了他一命的事,他確定了林錦文這人絕對不是表現(xiàn)那般是個紈绔子弟。
林錦文是他看不透的一個人,不過該要表達出的感謝他還是要表達出來的,畢竟自己欠了林錦文一條命。
他以為林錦文不會承認,沒想到那人承認的極為痛快。
后來他想,林錦文也許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接觸他的準備,救他除了他不想讓自己無辜被殺之外,也有想試探他的意思。
因為林錦文,柳俊溪走進了他的生活。
據(jù)后來柳俊溪說,那時他和柳老將軍對林錦文這個外孫都比較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一直在暗中盯著他。
然后柳俊溪就看到了林錦文和蕭如歸進入酒樓,后來林錦文成為皇帝后,柳俊溪曾感嘆說,林錦文性子那么謹慎的一個人,怎么可能輕易讓他發(fā)現(xiàn)問題呢。他和蕭如歸在酒樓見面被自己看到,也許根本就是在林錦文的意料之中。
因為他想成為皇帝需要蕭如歸也需要柳家,所以在此之前林錦文更要確定柳家對他的態(tài)度,也在考察柳家值不值他深交。這些都是后來所想,那時林錦文已經(jīng)成為帝王了,就他為人和善,柳俊溪也不敢去問他這個問題的。
帝王多疑,這是自古以來難解的問題,即便是柳家也不敢拿自家的人頭來做賭注的。
好在一直以來林錦文對柳家沒有絲毫懷疑之心。
而當時,柳俊溪則是有點好奇林錦文和蕭如歸之間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畢竟蕭如歸入天牢,林錦文立刻就主動要求成為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的,然后柳俊溪不知怎么的夜半經(jīng)過蕭家時腦子一抽來了個夜探蕭府。
那晚蕭如歸疲憊不堪卻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在想到底是誰背叛了自己。
所以當柳俊溪推門而入時,他立刻起身,兩人還過了幾招。
那到底是蕭如歸自己的地盤,他自然比較熟悉,在得了空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點了火折子,燭火一閃而逝,但足以看清黑暗中人的面目。
最關(guān)鍵的是柳俊溪來的大大方方,臉都沒有遮擋下,四目相對時,兩人離的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清楚的看清彼此臉上的痕跡。
柳俊溪在瑩瑩之火中那么摸了摸鼻子尷尬的笑了下。
火滅房內(nèi)再次陷入黑暗中時,蕭如歸不動聲色的退后兩步道“常聽聞柳家家風嚴厲,柳小將軍什么時候開始學會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了”
蕭如歸承認,當時他歷經(jīng)大悲大喜和生死,說話有點沖。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臉色都不會變一下,斯斯文文一笑,問柳俊溪是不是走錯門了,然后客客氣氣把人給請出去。
柳俊溪人本來是尷尬的,被蕭如歸這么一問,或者是在黑暗中的緣故,他不知怎么的就不尷尬了,他望著蕭如歸坦然道“我只是有點好奇我那表弟和蕭統(tǒng)領(lǐng)有什么事非要私下里談”
蕭如歸冷著臉沒有吭聲,柳俊溪看他沒有吭聲,便自言自語道“我現(xiàn)在明白原因了,我這就離開。”
蕭如歸道“怎么,柳將軍覺得我們蕭家是你說走就走說來就來的地方嗎”
柳俊溪知道自己理虧,聽到這話他嘆了口氣道“今日的確是我莽撞了,還望蕭統(tǒng)領(lǐng)大人不記小人過。還有蕭統(tǒng)領(lǐng),你的衣冠有些不整。”
蕭如歸心中一緊,這時只聽窗戶邊有聲音響起,他立刻走到窗前,柳俊溪已經(jīng)在他走神間離開了。蕭如歸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兒,然后他伸手把窗戶關(guān)著,點上燈,發(fā)現(xiàn)自己的里衣在和柳俊溪打斗期間真的開了。
蕭如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皺著眉頭把燈火熄滅。
當時他并不知道柳俊溪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暗處一直望著他的房間,腦袋里一直想著剛才蕭如歸又氣又惱又羞怒的樣子。說來柳俊溪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今夜跳到蕭家后院時,腦子已經(jīng)清醒了,人也后悔的不行了。
萬一被人抓著,他可就給柳家丟臉了,肯定還會有人趁機編排他們柳家和蕭如歸關(guān)系匪淺,讓皇帝懷疑他們暗中勾結(jié)的。
柳俊溪準備離開時,卻聽到有人隱隱提起了蕭如歸的名字,語氣里帶著恨和驚。
他心思一動,順著聲音摸了過去。只見說這話的是蕭如歸的父母,蕭父當時很生氣,對著蕭母正在生氣怒罵,說她當時的隱瞞會害了他們蕭家。
現(xiàn)在蕭如歸被皇帝責罵,被革職最好,要是連累到他們那該如何是好。
蕭父當時十分驚懼又惡狠狠地說“你這沒點眼界的婦人,要不是你當初瞞著,哪怕是掐死他現(xiàn)在我們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柳俊溪在邊境,見過最殘酷的生死離別,但他的父母是疼愛他的,外祖父是重視他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身為父母對子女這般苛刻,好像恨不得他沒有出生他死那般。
可是蕭家的榮耀是蕭如歸帶來的,而被他庇護享受他身份帶來便利的人心里卻一點都沒有他的位置。柳俊溪感到自己心里有點莫名的難受,像是被誰用針扎了一下,整個人都難受的很。
邊關(guān)將士因戰(zhàn)亂死傷的時候,柳俊溪就有這種感覺,可對著蕭如歸,他難受之余還有點憤怒和心疼,這是從來沒有的情緒。
就如同后來柳俊溪說的那樣,對一個人心軟就是對這個人退步的開始,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找到了蕭如歸的房內(nèi),還逗弄了這人兩下,讓蕭如歸臉上的死氣沉沉徹底消失了。
想到這些,柳俊溪深深嘆了口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離開了蕭家。
后來柳俊溪的眼睛不由的粘在了蕭如歸身上,他很想了解蕭如歸的過往,很想知道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他的父母對他的態(tài)度這么蠻橫不講理。
柳俊溪是一個想到就要做到的人,他開始有事沒事就去找蕭如歸聊天,還強硬的帶著他去京城吃小吃。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專注,也許他出現(xiàn)的時機總是太過巧合,總之讓蕭如歸整個人的精神都處在緊繃的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