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不離的表情看起來有點黯淡,但是當(dāng)華尋看向他的時候,他又恢復(fù)成那個淡然溫和的樣子。
在很久之前的時候,他就很討厭雨水,討厭海水,甚至?xí)憛掙P(guān)于水的一切。
尤其是淚水。
但是他不想讓華尋發(fā)現(xiàn)。
這種討厭源自于一種自卑。
童年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會哭的。
他知道有些事情應(yīng)該悲傷,應(yīng)該高興,應(yīng)該憤怒,但他卻無法產(chǎn)生共鳴,無法為此高興,為此憤怒,為此流下淚水。
在華尋來到他的世界之前,他經(jīng)常會問自己兩個問題。
為什么需要感受到歡樂
又為什么要為悲哀流下眼淚
他的爸爸媽媽給他取名字叫鐘離,他的朋友們叫他阿離,可是他的離開并沒有什么概念,譬如說外婆下葬的時候,大家都彎下了身子嚎啕大哭,只有他一直看著自己跪著的墊子,在無止境的饑餓中,麻木地想著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吃上一頓飽飯。
當(dāng)他的爸媽讓他輟學(xué),送他來海城打工的時候,他的姐姐和弟弟都為他的離開而感到凄慘和愧疚,只有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有些惶恐地低下頭,不停的質(zhì)問著自己,為什么無法擠出一滴淚水。
如果他會哭的話,是不是那個送出來打工的孩子,就不是他
那時候,他表面上沒心沒肺的,其實心中有著無法抑制的自卑,他為自己無法流淚而感到羞愧。
他覺得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缺陷。
印象中,唯一一次流淚,是生理性的。他的虎牙在一場斗毆中被打掉了,就在掉下來的那一瞬間,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覺得自己的臉不存在的,眼角才微微泛出了點水一般的東西,連掉都沒有機會掉出來。
他甚至?xí)榇烁械酵锵А?
差一點啊。
世界的人都像白色的鴿子,把將自己的情緒大大咧咧地暴露在天空中,而他就像是一只害群之馬,一只沒有毛色、不會飛翔的麻雀,想要混入其中,卻又被趕了出來。
直到有一次,那是若干年后了,他看到華尋安靜地睡在床上,陽光溫柔地打落在他的側(cè)臉,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渾然自在而柔和。
像藝術(shù)品。
那段時間,他從華尋的身上感覺到了自己童年一直缺少的某些東西,比如說長輩般的關(guān)切,比如說那種不分高低貴賤、一視同仁的熱情。
看著那張安靜的睡顏時,鐘不離的內(nèi)心竟然汩汩涌起了一股熱意,眼里也變得濕潤了起來。
他悄悄地站起身,悄悄地來到華尋的床前,悄悄地用冰涼的嘴唇在華尋溫?zé)岬难燮ど仙w了個戳,悄悄地于眼角流下了濕潤的、溫暖的東西。
如若以后再有人問他淚水是什么,他可以篤定地回答了。
那是――愛情,溫柔與欣喜。
因為華尋,他成了一個努力飛翔的灰色麻雀。
為了華尋,他愿意帶上面具,假裝自己是一個白色的鴿子。
“g,鐘老師,發(fā)什么呆呢!”華尋用手在鐘不離的眼前晃了晃,趁著鐘不離沒回神,‘啪’得一聲在鐘不離的后脖子上留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打完后自己都被自己的勁兒給嚇了一跳,華尋立馬往后彈跳了幾步,生怕鐘不離給打回來。
“......”
“我看這雨越下越大了!”華尋立馬轉(zhuǎn)移話題,“咱們怎么走啊”
“用腿走。”鐘不離一點都不解風(fēng)情。
“用腿走當(dāng)然是用腿走了!難不成咱們還飛呀”華尋被鐘不離給氣笑了。
“你想飛”
鐘不離的眼神立馬變了個樣,亮亮的,黑黝黝的,像小區(qū)樓底下的那幾個小狗子。
“我抱著你飛回宿舍樓”
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