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從楚池那邊離開之后, 自己又胡亂走了幾段路,誤打誤撞之下, 竟讓她找到了個熟悉的路。
她正借著月光辨別方向呢, 遠處,有光源靠近,再然后,她隱隱間似乎聽到了懷安在喊她。
林清連忙朝那邊靠近。
“林姑娘…林姑娘…”
林清向那邊靠近之后,那道呼喚聲變得清晰起來, 果然是懷安再喊她, 林清心中一喜, 連忙回應(yīng)道:“我在這兒。”
懷安聽到林清的聲音,也連忙快步朝林清這邊小跑著過來,他手中的燈籠一晃一晃, 忽明忽暗的光線中,林清看了懷安一臉的激動和喜色。
唷, 難得啊,今天臉色這么好, 看來心情不錯。
懷安靠近林清, 躬著腰道:“林姑娘, 您怎么這么晚才回?聽夏姑娘說您去了藏珠宮,奴才正準備去藏珠宮找您呢。”
林清隱瞞掉剛剛的事,輕飄飄的解釋道:“沒怎么, 就是剛剛迷路了,繞了好幾圈才走到這兒來。”
懷安連忙抬手不輕不重拍了拍自己臉, 他道:“都是奴才的不該,姑娘出門竟沒跟著。”
他說著,又對林清討好的笑了笑,道:“姑娘下次要去哪兒請一定知會奴才一聲,奴才不跟在您身邊伺候,心里也不安心。”
嘿,這懷安,嘴皮子怪利索的啊。
林清哪兒能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懷安,道:“是我不該,只是我瞧公公最近幾日心情不好,所以不敢多叨擾。”
懷安面色一驚,似是也回想起了自己這幾天的怠慢,他立馬跪下,請罪道:“是奴才不該,奴才該死的,還請林姑娘息怒。”
林清連忙去扶他,說到底,她在這里的身份也只是個奴才,能被懷安伺候,完全是抱上了宋杞的大腿,她哪有資格受懷安一跪。
林清道:“我知道你幾日異常是為什么,你是擔(dān)心你的主子,我將來路不明的東西給他的行為也的確不妥當(dāng),放心,我不怪你。”
還好她沒害到宋杞,也終能擺脫那個每天被當(dāng)做壞人看的目光了。
懷安連忙討好道:“林姑娘深明大義,蕙質(zhì)蘭心。”
林清抬了抬下巴,道:“收起你這一套,我們趕緊回去吧。”
“是。”懷安笑著應(yīng)下,連忙走到前面提著燈籠帶路。
林清跟在懷安身后走著,邊走邊道:“你將這次的事講給我講給我聽聽,為什么宋杞要花三個月時候去找那塊靈玉,又為什么靈玉到了我手上之后你們一個個要死要活,是因為必須送靈玉不可嗎?”
林清有幾分小聰明,能將這個事猜個大概,但由于她對這個時代的認知有限,所以她不知道,一份禮物背后的關(guān)系會有多錯綜復(fù)雜。
懷恩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也沒挑復(fù)雜的說,他道:“林姑娘有所不知,三個月前,洛貴妃召了眾位皇子公主聊天時提到,說夢中夢到一塊通體乳白,在日光下又會發(fā)著五彩光的靈石。”
林清點頭,原來這才是起因。
懷恩接著道:“各位皇子公主孝順,便都想在貴妃生辰時獻上靈石,只是太子殿下雖有孝心但公務(wù)繁忙,主子得太子青眼,太子殿下就將這件事交給了主子去做。”
“靈石珍稀,主子費了好大力氣才堪堪尋到一塊,但…”懷恩說著,不好意思的看了林清一眼。
林清接過話,道:“但靈石被我拿走了,你們擔(dān)心司公完不成太子的吩咐被責(zé)罰,所以你們一個個才這么激動。”
洛貴妃說出那番話的意思是,誰獻上靈石,就支持哪方勢力,各方勢力都想拉攏洛貴妃,所以對靈石一事皆明爭暗斗的。
如果靈石最后宋杞?jīng)]獻上,讓洛貴妃支持上別方勢力和太子作對,太子對宋杞何止只是責(zé)罰而已。
但這些彎彎繞繞的復(fù)雜關(guān)系并不方便對林清講,懷恩便順著林清的話點了點頭,他想了想,挑出能惹林清高興的話道:“但現(xiàn)在奴才們可都是打心眼里服您,若不是您給出給的雕花,恐怕今天就算主子拿著靈石獻上也不是最討貴妃娘娘歡心的那一個。”
“怎么說?”林清來了興趣。
懷恩道:“今日宴會上,四皇子殿下先獻上了一顆靈石,那顆靈石跟主子原本尋到的那顆一模一樣,若我們再獻上一顆一樣的,豈不遜色,好在林姑娘之前讓主子在靈石上做了雕花,原本我們還在擔(dān)心著娘娘會不喜歡那雕花呢,可當(dāng)我們將禮物獻上后,貴妃娘娘愛不釋手,說我們在靈石上的雕花和她在夢里看到的雕花一模一樣。”
“陛下見貴妃娘娘喜歡,親手將為娘娘帶上一只玉佩,自己又帶上另一只,這是何等的殊榮啊,一晚上,陛下和娘娘都被都在夸太子殿下,主子因?qū)氂泄Γ脖患臃鉃榱怂径Y監(jiān)掌印,林姑娘,您簡直神了。”說到最高興的事,懷恩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司禮監(jiān)掌印常被人稱為“內(nèi)相”,就是權(quán)力相當(dāng)于內(nèi)庭里的宰相。
沒想到那個雕花發(fā)揮了這么大的作用,林清心底也高興,她打趣懷恩道:“那以后,我是不是也該喚他一聲大人,不能再喚他司公了。”
“我們這些人自然是要改口的,但姑娘您可不一樣,您想叫主子什么都可以。”懷安道,面上笑得曖昧,還一副“我懂得”的神情。
林清神情尷尬,她是一直知道自己和宋杞之前的關(guān)系被人誤會的,她也一直沒覺得有什么,但是被懷安用這種語氣一說,她忽然覺得……很有什么了。
可這事從前一直沒解釋,現(xiàn)在解釋她都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林清憋半天,只說出一句“油嘴滑舌”來終結(jié)這個話題。
懷安見林清面色不對,也聰明得沒有再說話。
很快,慎刑司就到了。
林清問:“宋杞回來了嗎?”
懷安看了眼天,道:“算算時辰,主子差不多快回了,主子回來之后肯定有話要跟姑娘您說的,要不您去書房等等主子?”
林清心里也是這么想的,她點頭道:“好。”
懷安將她帶著去了宋杞的書房,又點了幾盞蠟燭后退了出去,在書房外垂首站的伺候。
幾乎是前后腳的時間,宋杞帶著懷安的就也過來了。
懷安看見宋杞,面色一喜,連忙去為宋杞推門,又俯身行禮。
但宋杞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勁,他視線微微有些渙散,像是跟本沒注意到懷安似的,腳步微微有些踉蹌的走近書房。
隨即跟過來懷恩停在懷安面前,他道:“你怎么在這兒?”
懷安“噓——”了一聲,示意懷恩放低聲音,他輕輕將書房的門關(guān)上,道,“林姑娘在里面呢。”
“什么?”懷恩面色一驚,他道,“司公今天在酒宴上可是喝了不少酒的。”
懷安捂嘴笑著,道:“那豈不是更好。”
懷恩瞪了一眼懷安,道:“你瘋了,你忘記你上次自作主張,被主子罰成什么樣了?”
懷安道:“這次可是主子自己進去的。”
他說著,又叉腰仰頭,神氣道:“再說了,為了主子開心,就算再挨頓板子,我也愿意。”
懷恩看著懷安直搖頭,他可不能跟著這人一起瘋。
他向前走了幾步,就要去推房門。
懷安連忙去拉他,懷恩道:“你這木頭,別這么沒眼力見好不好,你沒聽到里面主子正在跟林姑娘說話嗎。”
房間里的確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
懷恩猶豫住,懷安道:“你放心吧,只有林姑娘不愿意,主子是不會動林姑娘一根寒毛的,主子都好幾天沒能跟林姑娘說上話了,他這會兒指不定多高興呢,你就別去煞風(fēng)景了。”
說著,他將懷恩拉著走。
在這軟硬皆施下,懷恩才微微妥協(xié),他道:“我過一會兒再敲門問問。”
反正這會兒不進去了,懷安努了努嘴,道:“隨你。”
書房內(nèi)。
林清一個在里面待得無聊,又不好亂翻這里的書,見硯臺里還有墨,她便坐在桌前提筆練著字。
猶豫了一下不知道寫什么好,她便在紙上寫了“宋杞”的名字,她這幾天練字勤學(xué)苦練的,雖寫出的字跟宋杞的字還差很多,但是也有三分形似了。
剛好,她才寫完宋杞兩個字,宋杞就走進來了,林清向他那邊看過。
許是因為今天出席隆重場合的原因,宋杞換上了一件更華麗的宮裝。
依舊是黑色的,但這件宮裝的用料和裝飾的繡花都十分講究,一看就讓人覺得很貴的樣子,林清也不知道自己的審美是怎么回事,明明宋杞是個氣質(zhì)低沉低調(diào)的人,可她偏覺得,這種越華麗的越適合宋杞。
林清盯著宋杞看了好一會兒,宋杞也看著林清,怔了好一會兒。
兩人大眼對小眼的氣氛有些尷尬,林清便放下筆,主動朝宋杞招手打了個招呼,她道:“我在…我猜你想要見我。”
宋杞看著林清,呆愣著,用幾乎無聲的音調(diào)道:“是,我想要見你。”
那對玉佩,他以為是她用來奪他性命的,今天去洛貴妃的生日宴,他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可卻沒想到,她竟真的是在幫他。
她一如十年前沒變,處處為他著想,變的是他,在陰暗澡澤里待多了,竟用那種齷蹉的心思詆毀她的心意。
甚至,他如今已無法單純喚她一句姐姐。
宋杞對林清道:“這次,多謝你相助,阿清。”
宋杞眼角微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醉酒的緣故,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但聲音依舊好聽,林清穿越過的那么多時代,遇到過那么的多人,可唯獨覺得宋杞的聲音最好聽。
特別是宋杞每次叫她名字的時候,她總覺得像是有人在她耳邊撓癢癢似的。
只是,雖然她上次對他說過,叫她“阿清”就好,但他還是習(xí)慣性稱呼她為姐姐,很少像這樣,叫她的名字。
林清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道:“哪用得著對我道謝,我也沒料想到那個雕刻的花紋會有這么大作用,而且,你幫過我的次數(shù)更多,要認真算起來,我欠你多少句謝謝沒說。”
宋杞神情復(fù)雜的看著林清,道:“姐姐不必道謝,你值得。”畢竟,他能拿得出手來回報她的,也只有對她好了。
林清自覺自己不配,她給出靈石的雕刻花紋的完全就是為了自己,林清道:“你太單純了,我只是稍微對你好一點而已,你就一副恨不得把心肝掏給我的樣子,你這樣太容易被別人騙了。”
“可沒有別人,從來都只有姐姐。”宋杞道,他說這句話時,眼睛里全部都是林清。
林清的心微微一酸,宋杞將別人的一點點好都這么珍視,原因也是因為受到的惡意太多,善意太少,再有就是,他太過自卑了。
林清想要給他自信,她想了想,主動道:“你知道我為什么知道洛貴妃的夢里夢到了玉佩樣式嗎?”
宋杞似是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后,才再搖頭。
林清道:“我不是說過我是鬼嗎,所以我略微懂些掐指算命的法子,現(xiàn)在我雖法術(shù)不能用,但算算這些還是可以的。”
宋杞點頭。
林清道:“我今日心情不錯,就免費為你算次命吧。”
林清說著,不容拒絕的拉著宋杞往書桌那么走,她按著宋杞在椅子上坐下后,自己又搬了個椅子坐在他旁邊,林清道:“把左手伸出來,掌心打開。”
宋杞自然是依著林清的話的。
林清學(xué)著電視里看到的算命的場景,努力裝出一副自己很高深的樣子,好一番擺弄之后,她才半睜著眼睛,道:“我算過了,你雖前半生命運坎坷多災(zāi)多難,但你后半生的運數(shù)卻是大吉,你以后不僅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官職也會步步高升,你未來還會遇到很多對你好的人。”
林清絞盡腦汁的編造著,可她卻發(fā)現(xiàn)宋杞居然一副什么都沒聽進去的樣子。
她有這么假嗎?林清咬了咬唇,一本正經(jīng)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算名很準的。”
宋杞抬眸,看著她,道:“那你呢?”
“什么?”林清一下沒明白過來。
宋杞道:“姐姐可算出了,我命里是否有你?”
他說這話時,聲音啞得不像話。
他生命里的為數(shù)不多算得上是好的時刻,都是因為她在。
她若離開,他又哪兒來的大吉。
林清和宋杞四目相對上。
林清感覺自己的心被什么撥弄了一下,她被宋杞的視線看得心慌,一時間,腦袋一片空白,搞不懂宋杞這么問用意,可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
漫長的沉默讓宋杞的眸光越來越暗,宋杞垂下眸子,道:“姐姐,我喝醉了,剛剛我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
宋杞的視線移開,林清的大腦這才恢復(fù)運轉(zhuǎn),她輕輕“嗯”了一聲,順著宋杞的話結(jié)束話題。
“咚咚咚——”外間的敲門聲也適時的響起。
“林姑娘,司公喝醉了,可否要奴才進來照顧。”懷恩的聲音傳進來。
林清道:“你進吧。”
懷恩推門進入,林清對他道:“你好好照顧他,我跟他的話說完了,先走了。”
她說完,沒回頭,徑直離開。
回到住的屋子里,夏瑤又拉著她關(guān)切了一番,林清應(yīng)付了她幾句就洗漱睡了。
可因宋杞晚上那句突然的話,她在床上輾轉(zhuǎn)半天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