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情況下答應的”羅域低聲反問。
馥碗皺起眉。他以為他舉的班花例子已經(jīng)夠說明問題了。但羅域的反應明顯不太對勁。
羅域沉吟片刻,問:“為什么小朋友會覺得,我被拒絕了,就應該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如果你要求我繼續(xù)照顧你,就是所謂的綠茶”
“現(xiàn)實不是這樣”馥碗有些茫然。
“是這樣。可我對你的感情和別人談戀愛一樣在地牢里的三年,我照顧你難道是為了和你在一起那時候你才幾歲我會因為你拒絕我就不照顧你了以前多少年的感情喂狗了”羅域神色沉靜地問。
馥碗垂下的手指顫了顫,沒吭聲。
這是羅域第一次這么嚴厲地跟他說話,哪怕看起來心平氣和,很平靜的樣子。
他輕輕吸了口氣,說:“你會累。”
這短短的三個字一出口就溢散在安靜的空氣里,不留心聽甚至聽不到。
少年音色干凈,平時說話總帶了點變聲期的沙啞,可這會兒小聲地吐出這么一句話,慢吞吞的,卻多了點隱秘的委屈和難過。
羅域眼底原本壓制的陰翳瞬間潰不成軍,連最后一點嚴厲都維持不住了。
他垂在身側的手幾次幾乎控制不住想要抬起,不顧一切地將明明委屈巴巴卻還一臉冷淡的少年攬進懷里,卻顧忌著這會兒在校道上,哪怕四周沒人,他也不能做這么有可能傷害到馥碗的舉止。
最終,那只長滿了槍繭的手還是緊攥成拳,落回了原位。
幾秒后,馥碗被一只大手輕輕揉了揉頭發(fā)。
一道熟悉的氣息靠近他,男人喑啞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不想和小朋友談什么公平,或者付出多少。別人我不清楚,但在我對你的感情里面,公平、尊嚴,是最沒用的東西。”
“我說了很多次要照顧小朋友,可你想想,這個承諾是不是從三年前就出現(xiàn)了它本來就不是因為愛情。”
“我不以你的家人自居,是為了約束自我選擇尊重你,而不是放棄照顧你,你要知道比起愛情,這個世界上有更多感情是更長久的,不追求回報的。”
“不要把我對你的照顧,等同于愛情的付出,也不要覺得它是我的負擔。馥碗小朋友一直是聰明的孩子,你能聽懂,對不對”
壓低的男聲不疾不徐地傳進耳中,馥碗捏緊了手指,又緩緩放松了下來。
他抬起頭,對上男人淺淡色的眸子。
如同琉璃,那里映出了一個小小的馥碗。和今天表白時那種熱烈如火的眼神不同,現(xiàn)在的這雙眼睛,和馥碗三年前在畫上見過的一模一樣,聲音也一模一樣。
那時候他剛剛認識叮當貓不久,年紀又小,有一次被注射了新型抗噪音干擾的藥劑,隨后整個地牢里都被安了各種各樣釋放可怕噪音的機器。
藥劑效用有限,只能保證他不至于七竅流血暴斃。因此,當那些爆炸式的噪音開始充斥他的大腦,無論他怎么捂住耳朵,都無濟于事了。
那次測試的持續(xù)時間是二十六天,在他之前的實驗體,沒有一個活過六天的。
超級人種必須無敵,不能無敵,扛不住噪音干擾,就沒有活著的必要。馥碗沒有選擇,他想活下去,哪怕那可能性為零。
整整十三天,他幾乎以為自己失去意識了,有那么一瞬間甚至開始大喊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根本聽不見,本就稚嫩年幼的聲音想要抗拒占據(jù)腦海的可怖噪音,簡直如蜉蝣撼樹。
他以為自己會死,可是第十四天凌晨三點,地牢外面的實驗室突然傳來了爆炸聲,混雜著研究員喊“救火”的聲音。
他那時候體能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什么都管不了,眼睛都睜不開。
可是很快的,他就發(fā)現(xiàn),四面八方傳來的噪音種類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減少。
到了后面,他甚至能聽見有人在操控機器的聲音。
直到最后一個發(fā)出噪音的機器停止工作,馥碗終于聽到了一道陌生的腳步聲。
有人走到他的床邊蹲了下來,身上帶著水井里獨有的濕冷氣息。
隨后是脫手套的聲音,兩只滾燙的手掌覆上了他的耳朵,安撫地揉了揉。
那個人給他打了三針,喂了他兩次藥,隨后貼近他,拿了毛巾給他擦汗,聲音很沙啞地哄:“沒事了,他們要是問起來記得說你昏過去了,那些機器被我改了程序,查不出來問題。我不能待太久,下次再來看小朋友。”
馥碗聽到腳步聲遠去,進入水井后就消失了。
過了兩天,他好起來了,研究員因為實驗室遭受重大損失,機器又被改了程序,沒法繼續(xù)實驗。井里又開始浮出各種盒子。
他那段時間一直什么都聽不清,卻記住了羅域的聲音。
有一次,他終于在紙條里寫:“我想知道,你長什么樣子。”
第二天,叮當貓就給他送來了一張畫像,卻只畫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是線條一樣的簡筆畫。
“很想給小朋友看我的照片,但我不能保證,救你出來之前我不會死在任務途中,所以不希望小朋友對我有明確的印象。你還小,沒見到人,長大可能就忘了。
就和我沒有現(xiàn)在把你帶出地牢一樣,我不能保證你身上沒有什么一樣的藥劑,他們既然自信到連地牢都不安監(jiān)控,那么你身上絕對有他們足以輕松掌控你生死的東西存在。在查出來之前,我都不能帶你走,或者見你。我不能讓你冒險。”
馥碗一直記得這些話。
羅域一開始甚至是不希望他記得他的,只是為了救他。
他想到了這些,怎么可能還聽不懂
馥碗看著羅域,烏黑的桃花眼從莫名的委屈暗淡,漸漸變得清澈而透亮,臉上還是很冷淡,卻很認真地點了頭,說:“聽得懂。我沒忘記。”
但他一向傲,肯定了對方后還要強調一句:“我沒錯。你又不是機器,不會累。”
羅域眼里的溺愛就壓不住了,放輕了聲音說:“所以小朋友想讓我照顧卻又不讓我照顧,不是因為班花的事情,是因為怕我照顧你會累”
馥碗直勾勾地看了男人一眼,點了下頭。
他長得好,白日里看都漂亮得光彩奪目,遑論此刻天剛剛暗下來,路燈橙黃的光柔和了他凌厲的氣質,沒有了逼人高傲的銳氣,唯有單純的漂亮,雙眸瞳仁又黑又圓,柔軟得讓人心動。
羅域啞聲笑起來,捏了捏他的臉,哄道:“既然這樣,希望被照顧的馥碗小朋友,現(xiàn)在你愿意跟我回去吃飯了嗎”
“走啊。”馥碗被說得耳尖泛紅,等人抬腳才同樣邁步,并肩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