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落抱著琵琶自簾后走出，無疆便幾乎確定她就是今日擦肩而過的那位女子，雖不能說同是白紗籠面一個在柳絮閣消失一個在柳絮閣出現(xiàn)就是同一個人，但她們的身段，走路姿態(tài)，以及面紗之上的輪廓極其相似，只要再伺機靠近她身上聞一聞，奈何云落是此樓花魁，難以接近，是以暗中跟隨獲勝者狀元郎尋到云落姑娘所在的房間。

“你想做什么”西流問得一臉趣味盎然。

她跟著趙世琛，西流跟著她，兩人一起來到房外，無疆道：“我就想看看才子和佳人聊些什么。”

西流從未做過這種窺人墻角之事，此時卻覺得有些意思。

大約是為了給云落姑娘營造出兩人獨處的良好氛圍，隔壁兩個房間都空著，無人占據(jù)，正好無疆和西流兩人躲了進去，室內(nèi)漆黑，墻壁隱蔽處竟透出一絲光來，是墻間一道縫隙，雖不知道原來弄出這條縫隙的人存的什么心思。

透過縫隙，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扇屏風(fēng)，米白色的扇面盡顯溫柔，上頭繪著一男一女，男子挑燈夜讀女子紅袖添香，男子撫琴女子伴舞，男子舉杯女子沏茶，男子水里捕魚女子河邊浣紗，一幅兩情相悅佳偶天成模樣，而這成雙成對神仙眷侶的屏風(fēng)上卻拓著一個身影，她慵懶而坐，正是方才讓男人為之神魂顛倒的云落姑娘，卻看不清是何神情模樣。

屏風(fēng)之前立著一個清俊男子，青衣束發(fā)，有俊朗的眉眼和一身詩才包裹起來的淡淡光芒，是個打馬而過時女兒家會在墻頭笑看的好兒郎。而這個好兒郎卻鎖著俊眉，嘴角抿成出一條堅硬線條，他仔細看著屏風(fēng)之上栩栩如生的一幕幕，眉鎖得更深，緩緩抬起手，像是要撫摸這屏風(fēng)之上的畫面，又像是想要撫摸什么虛無的事物，指尖將要觸及屏風(fēng)時，卻突然微微顫抖起來，明明觸手可及，卻仿佛指尖扇面之間隔了銀河，不得靠近，良久，他終是放下了手。

燭火微黃，像是回憶深處的那抹底色。

室內(nèi)一片靜謐。

“云兒。”終于，一個聲音響起，這是個極溫柔的聲音，像是荷塘的月色，雪地里的那抹火光，卻帶著些許低啞而微顫。

屏風(fēng)之上的身影似是抖了一下，又似乎絲毫未動，只是燭火微顫，仍是那副慵懶模樣。

“云落倦了，公子今日請回罷。”屏風(fēng)之后的人淡淡回道，似乎真的充滿倦意。

“你真的不愿見我”

屏風(fēng)后身影微動，似乎發(fā)出一聲極低的蔑笑，而后輕輕柔柔的聲音傳來：“才高八斗冠絕西宣的狀元郎，當(dāng)今沈太尉的好女婿，沈自顏的好夫君，西王親筆御封的趙翰林，小女子自是心心念念望得一見，只是今日的確倦了，恐有失儀態(tài)，請趙公子諒解。”

明明是這樣輕柔的聲音，聽到他耳中只剩刺耳和堅硬。

“不是這樣的！云兒！”聲音中透著急切，他抬起手，想要扯掉屏風(fēng)，看著她的眼睛，抓住這個幻影。

冰冷聲音傳來：“趙公子不要忘了，柳絮閣乃西宣第一青樓，養(yǎng)著兩百名打手。”

他的手陡然停住，那聲音冰冷跗骨，帶著凜冽的寒意，是他從未聽過的語氣。

他縮回手，仿佛被她口中的兩百名打手打敗了一般，滿臉頹喪，連一直筆挺的背脊都彎了幾分。

房門再度打開，然后關(guān)上，燭火微晃，室內(nèi)寂靜無聲。

良久，那個美麗的身影自屏后走出，似乎并無方才樓臺之上的輕盈翩躚，竟也有一份凝滯，她站在他站過的地方，望著緊閉的房門，取下了紗巾。

的確有著絕世的容顏。

可更令人在意的是那雙眼睛，二樓聽歌時因為距離遙遠，并不能如此細致的觀察這雙眼睛，而此時盡覽眼底。

該如何去描述這樣一雙眼睛，仿佛藏著少女的純真無邪，又飽含人事間的風(fēng)霜雨雪，像羽毛多情而溫柔，似利劍無情而鋒利，如罌粟妖冶而危險，明明是這樣矛盾，卻能叫人沉淪，那雙眼睛包羅世間萬象，足以魅惑眾生。

想要什么樣的情緒，她都能滿足你。

可這雙眼睛此時盯著早已關(guān)閉的房門，明亮的光芒漸漸暗淡下來，呵，在期待什么呢，有什么好期待的呢，這不就是你要的結(jié)局嗎……她低低自嘲。

半晌，她轉(zhuǎn)身，可就在轉(zhuǎn)身的一瞬間房門又砰然一聲被砸開。

他又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