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疆衣衫染血,未免惹人側(cè)目,問將軍府借了一件紅色外衫,回到客棧時,小慈枕著胳膊趴在門邊的梳妝臺,似是睡著了。
這么小就學(xué)會了等人,本該是母親唱著兒歌,父親講著故事入睡的年紀(jì)。
腰間纏了繃帶,無疆蹲下去抱她,盡量避免腰部使力,雙手剛攬過肩頭她就醒了,一雙眼睛烏黑發(fā)亮。
“吃東西了嗎”無疆問。
她點頭。
錢卻擺在梳妝臺上,一分未動。
“我有些餓,幫我去叫小二送點吃的上來。”無疆把她放下,露出求助的笑。
她腳落地,立馬神采奕奕:“我馬上去,你想吃什么”
“你決定,我先換個衣服。”
小慈從樓下回來的時候,無疆已經(jīng)和衣在床上睡著了,小慈幫她拉了拉被子,低聲道:“衣服都沒換,明明就是想讓我吃飯嘛。”
小二剛送上來的飯菜熱騰騰香噴噴,寒冬里的一頓飽飯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她爬上凳子,凳子有些高,兩只腳懸在空中。
明明是不相識的兩個人,好像自己也從沒問過她是誰,打哪里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以前在酒樓茶館晃悠時經(jīng)常聽大人們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她不懂,過了很久,看多了人們說這句話的場景,才知道這表示的是離別,這是個聽起來很美麗的句子,難過的事情大人們卻往往喜歡用漂亮話,但是她經(jīng)歷的離別都不漂亮,染上瘟疫的村子,被一把火燒為灰燼,一起逃出的伙伴,沒有扛過饑餓酷暑和寒冬。離別,在她這里就是生死相隔。
吃完飯,她拿出以前穿的乞丐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凳子上,掀開一條窗縫,打量著西宣依舊熱鬧的街道,那些躲過的屋檐睡過的街道墻角。
她關(guān)上窗,脫掉衣服,輕輕爬上床,明天一切又會回歸原點。
可是啊,這個冬天,似乎比以往暖和了點。
這一晚她睡得特別踏實,沒再因半夜覓食的野貓野狗突然驚醒,沒因寒風(fēng)呼嘯寒冷難耐而徹夜難眠,軟軟的床榻,暖暖的被褥,仿佛大火未起,仿佛村子還在,炊煙裊裊,母親站在門口溫柔而笑。
……
醒來時,冬日陽光淺淺地灑進(jìn)來。
無疆站在窗前,青色衣衫和發(fā)帶,陽光照得她微微瞇起眼來,聽到身后動靜,回過頭來:“醒了”
小慈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昨晚睡前放凳子上的乞丐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新綠色衣裳,翠新翠新的顏色,像是要破土而出般昂揚。
“早上去了趟裁縫店。”無疆注意到她的視線,“原先的衣服太舊,早上出去的時候幫你扔了。”
小慈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好像一切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片刻,銅鏡中映出一個晶瑩剔透玲瓏嬌俏的小姑娘,生機(jī)勃勃的綠色襯著那雙機(jī)靈的眼,撲閃撲閃格外好看,盛著那個年齡的孩童特有的純真,以及童真之后與年齡不符的機(jī)敏。
“我們先去扶風(fēng)樓吃個早飯。”說到扶風(fēng),窗外風(fēng)剛好揚起,吹進(jìn)屋里,吹動無疆頭上的青色發(fā)帶,鬢角散下來的幾縷碎發(fā),一身精簡的男裝,十分干練的模樣。
扶風(fēng)樓是西宣最大的茶樓,有最好的茶,最妙的說書先生,迎來送往,三教九流,乃消息密集之地。
他們挑選了一個二樓靠窗的位置,隔著人群可以聽到臺上鑼鼓喧張,極盡渲染之勢講著那日延武將軍于高墻之內(nèi)縱身而出的英姿,聽得熱血噴張,群情激昂。
無疆不動聲色地坐著,香茶入口,將茶館之內(nèi)的喧雜和細(xì)語一一收入耳底,無一遺漏,然后一一過濾,取得她最想聽到的消息。
“進(jìn)來咱西疆的事情可真多,先前西王遇刺,如今又鬧出這么一件舉國震動的大事,西王都發(fā)怒了,要求明鏡司和府尹配合延武將軍徹查此事,從上至下,各個府縣都在整頓。”
“那刺客抓到了沒,之前不是說逃進(jìn)雪山失蹤了嗎”
“那肯定死了,誰能躲過雪崩,昔年北洲的一整支軍隊都?xì)в谘┍馈!?
“不不不,殺手的尸體已經(jīng)找到了。”
“什么時候的事情可靠不”
“我表弟在宮內(nèi)當(dāng)差,昨晚剛傳出來的消息,絕對錯不了,但是被大雪一沖,身上什么線索都找不到,人也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