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少兩眼發(fā)光地在這畫舫里滾來滾去,顯然十分中意;半晌似是也想到了那本歪書中游湖的種種,面色便微紅起來,撐起身扯扯他賢兄我的袖子,赧然道:
“晟鳴兄,我看蕭兄遲遲不歸,不如暫且將這畫舫借愚弟……”
“好啊,”我欣然道,又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只要你跟愚兄保證,日后能在這船里將徐起潭壓倒也如此這般一回,便是送給你也無妨。”
崇少聞言一頓,略顯幽怨地瞅了我一眼后,便悻悻地收回了手。見舟子已然撐起畫舫在這北廊湖岸邊慢慢飄蕩,我便也伸了個(gè)懶腰躺下來,打算暫且在這畫舫中假寐一會兒,明日一早便將它租賃給這臨近的酒家,也不算太虧。
崇少又上這畫舫二樓眺望了會兒后,便也打著哈欠回來在我身邊躺了下來,聽著那水流的靜謐聲響,安閑地微微闔了眼。
朦朧間我忽然想到,蕭濃情臨行前似乎叮囑過本侯不可與賢弟一起游湖,不過罷了,反正他總不可能在這個(gè)時(shí)候出現(xiàn)……吧……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思緒飄忽著還未落定,船體猛然一蕩,驀地在岸邊停了下來。
我揉著眼睛坐起身,蹙眉去看那窗外的情況。只見畫舫已是駛到了鼓樓街下的橋頭,煌煌燈火中隱約映著一襲熟悉的身影,手執(zhí)一根長長的竹竿攔在船前,正面無表情地睜著一雙碧眸朝我看來。
“……”
我惺忪地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后,便對身旁那同樣被震蕩驚醒的賢弟道:“你道今天是什么不宜出行的鬼日子,愚兄居然產(chǎn)生了看到那只胡疆野雞的幻覺。”
崇少迷迷糊糊地抬眼朝橋頭看去,然后一愣,略顯僵硬地咽了下口水,小聲道:“可是晟鳴兄,我好像也看到了哎……”
……
長久的沉默后,我深吸一口氣,掀開簾走到船頭,示意那不知所云的舟子先行去歇息,然后定了定神,緩步走到那已有許久不見的蕭濃情身前。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一雙幽深的碧眸閃著同我一般復(fù)雜的微光。
然后我便悲哀地意識到,其實(shí)時(shí)隔多日再度見到這當(dāng)初恨不得千刀萬剮的野雞美男,本侯居然是有點(diǎn)高興的。
于是我定了定神,揚(yáng)起唇角道:“你回來了。”
蕭濃情聞言微微一動,神色掩藏在燈影下有些窺不太清晰,像是想說點(diǎn)什么,目光卻又落到了還在畫舫中站著的崇少身上。
崇少打了個(gè)寒顫,忙將自己原本有些松散的外袍裹得緊了些,卻不知他的蕭兄這么看他有何用意,只單純地欣然招呼了一聲:“蕭兄,好久不見。”
蕭濃情仍是看著他,沒有回話,眼睛卻微微瞇了起來。“……裴晟鳴。”半晌他收回視線,看著我平靜道,“你可是忘了臨走前都應(yīng)允過我什么?”
嗅到這看似淡然的語氣里好大一股酸味兒,我內(nèi)心哀怨無比,只覺得自己實(shí)在對不住眼下這懵懂無措的崇賢弟。
便只得開口勉強(qiáng)解釋道:“這畫舫今日才交工,我也只是與賢弟一同來試乘而已,哪算得上是一道游湖……”
“蕭探花,您可算回來了。”
話音未落,東邊忽然傳來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僵冷的氣氛被瞬間打破,見來人執(zhí)著扇慢條斯理地從鼓樓街夜市踱出來,崇少雙眼一亮,忙理了理衣裳從這畫舫下來,上前迎了他家的情郎。
徐靜楓也心情很好似的任由崇少蹭在身邊,甚至還伸手?jǐn)埩怂难瑧醒笱蟮爻覀兤沉诉^來。
“皇上不是吩咐過蕭探花歸京后便即刻進(jìn)宮面圣么?怎會還有心思在這里閑逛?”他看著明顯風(fēng)塵仆仆的蕭濃情,似是好心般規(guī)勸道,“也是馬上要到刑部復(fù)任了,最好還是小心為妙,這附近可有不少御史在盯著哪。”
蕭濃情的目光落在他攬著崇少的那只手上,像是不可思議似的微挑了下眉,隨即不屑道:“我的事,又與侍郎大人何干?”
“……”
我的目光游離在這兩人之間,忽然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明明我們幾個(gè)當(dāng)初在這北廊湖初見時(shí),這兩人看起來交情還蠻好的樣子,怎么這會兒卻劍拔弩張起來,仿佛流動著什么我所窺不到的暗涌。
“自是與我無關(guān)。”徐靜楓低笑一聲,氣定神閑地繼續(xù)道,“只是想提醒蕭大人一句,虛情假意之事做得多了,當(dāng)心日后玩火。”
這話擲地有聲,與其說是給蕭濃情的忠告,不如說是專門講給我聽的一般。
我蹙了蹙眉,明顯察覺到了他這句話的暗示。而蕭濃情也反應(yīng)了過來,冷聲道: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侍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