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城西點絳閣那高高的廂房中, 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黛粉和胭脂,而崇少站在一旁瞅著他晟鳴兄那一身花娘的打扮, 顫抖, 再顫抖。
他咽了下口水,艱難地問道:“晟鳴兄,當真要……如此么?”
“不然呢?”我涼涼道,“本侯倒也想徑直告訴他鳴香暴斃了,可就怕這死心眼兒的蕭郎一時想不開撞墻跟過去;不將此事徹底解決,
怕是他也不會善罷甘休。你還道本侯是喜歡作女兒家打扮么?”
崇少聽罷嘆了口氣, 也不再多說什么, 只安靜地瞅著我化妝;半晌眼神慢慢變得微妙起來,神色似有沉痛。我正對鏡貼著花鈿,見他如此表情,
便沒好氣道:“怎么了?”
崇少這才回過神來,悵然道:“無事, 只是忽然覺得……眼下連姑娘打扮的晟鳴兄這般的人間絕色,愚弟看了都無法有一絲一毫的動心, 可見是當真成了斷袖,
再也回不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我放下黛筆, 意味不明地看著他道:“可即便你對這般的本侯動心了,不也還是斷袖嗎?”
“……”
崇少看著我,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欣賞著鏡中十足嬌俏美艷的女兒家, 自覺也很是滿意;于是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最后用那薄薄的輕紗來遮住喉結和半張臉, 便也大功告成了。
雖然認不出鳴香的真身是蕭濃情那廝太蠢不假,可本侯也確乎是化妝技藝高超,畢竟自小便混在丫鬟堆里看她們穿紅戴綠,久而久之也就學會了梳妝打扮;正如同樣被崇府一群姐姐妹妹泡大的崇少也擅長烹飪和女紅,在大人看來都是些不入流的喜好,因而除我二人外也至今無人知曉。
我翹著二郎腿歇了一會兒后,正琢磨著收了鳴香帖子的某只野雞究竟會什么時候過來,便見有茶壺匆匆忙忙地上樓敲門,稟報說蕭家的那位到了。
崇少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后,抱著我換下來的衣裳麻利撤退。
……
那日我見蕭濃情病得可憐,便一時動念,鬼使神差地允了他養(yǎng)好身子后便可以見鳴香,本以為也還夠本侯悠閑地準備些日子;哪知這之后蕭濃情便霍然而愈,霎時從那整日的高燒昏迷中清醒了過來,不出兩日便可正常進些清淡的飲食,方能下地,便急切地來見他的鳴香姑娘了。
我木著臉看那已是坐在我對面、略顯局促和矜持的蕭郎,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只覺得萬分頭疼。
他目光如炬般直直地盯著我,輕聲道:“鳴兒近日可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哎呦呦,還鳴兒。
我被酸得臉疼,下一刻卻見蕭濃情微紅了臉,好似也覺得自己這句有些不太妥當。
想來這蕭濃情雖也曾效仿他人游戲花叢,卻連是什么都不知曉,更不必說如何與心儀的姑娘相處;而且許是因為不久前才與本侯如此這般過,此時看上去更是多了幾分心虛和迷惘。
他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模樣儒雅風流又不顯得輕浮,我忍不住多看了那翡翠綠的袖子幾眼,面紗下的嘴角撇得更開了。因為發(fā)不得聲,我也不想再和他過多地拉扯些什么,微微頷首示意他伸出手來,便在那掌心上寫道——
【一切安好。許久不見,不知蕭郎是否愿聽妾身彈奏一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眼前的野雞美男許是還在發(fā)愁該如何與美人活絡氣氛,見狀便欣然應允道:“這是自然。能聽得鳴香姑娘親自調(diào)琴,實是蕭某之幸,今日便要在此大飽耳福了。”
我聞言嘴角一歪,然后微笑,抬手,慢慢地落在琴弦——
彈出一段聒噪沉悶的亂曲。
為了避免教蕭濃情覺得鳴香姑娘是在故意趕客,本侯特地花了兩個時辰跟家中會調(diào)琴的門客粗學了一通,保證聽起來像是認真卻又渾然不覺散發(fā)出的魔音。
而同樣會彈琴有情操的蕭濃情也正如本侯所預料的那般,面上的笑意在這段魔音飄入耳畔之際便徹底僵硬了。我心中冷笑,故意停下手來看著他,做出一副黯然的樣子寫道——
【蕭郎不笑了,是妾身彈得不好聽么?】
蕭濃情這才恍若清醒過來,連忙搖頭道:“并非如此。鳴香姑娘的琴聲亂中有序,曲風怡然又頗得意趣,蕭某著實佩服。”
我聞言幽幽地收回手,心里暗道這只胡疆野雞果真異于常人,只這點程度怕是不足以教他幻滅。正琢磨著再做點什么來刺激這還活在夢里的蕭濃情時,門外有茶壺敲門進來,將那本侯事先點好的菜色一一呈上了桌。
我便又心生一計,面紗下的半張臉陰森地笑笑,朝蕭濃情舉起了酒盞。
蕭濃情見狀忙不迭地也朝我舉起盞,下一刻便見我微撩起面紗,側(cè)過頭去喝了一口;然后抬手掩面,不輕不重地打了個嗝。
“……”
當我看到蕭濃情那宛若雷劈、目瞪口呆又仿佛墜云霧中的神情交織在一起時,我便知道,這回算是賭對了。
他接受不了。
我心底簡直咆哮著樂開了花,乘勝追擊般又打了一個,仍是楚楚可憐般看著他。別忘了你蕭濃情也曾在本侯面前打過嗝,怎么自個兒中意的姑娘打個酒嗝就受不了了?想來這還是輕的,本侯就應當提前吃上幾個烤地瓜才對。
想到這里,內(nèi)心風起云涌的鳴香姑娘我哽咽了一下,佯裝沮喪般在他掌心繼續(xù)寫道——
【蕭郎這是……嫌棄妾身么?】
蕭濃情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僵硬地收回去,艱難道:“不……不嫌棄……”
我:“……”
我求求你趕緊嫌棄吧,本侯也快要裝不下去了。
……
與他就這么意味不明地對視了半盞茶功夫后,我終于泄了氣,也不再想著逗弄他更多,示意他將掌心遞過來,這般便打算直接攤牌了。
【妾身也不再與蕭郎含糊其辭;實是想要問問,這些日來蕭郎心中,可是有了別的意中人?】
蕭濃情一愣,顯然沒料到時隔多日再度見到的意中人竟會直截了當問出這話來,眸光微閃著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會兒后,卻也沒有否認。
我深吸一口氣收回手,心底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這天殺的蕭濃情竟當真在本侯與鳴香二人間搖擺不定,竟還純情到連掩飾都不會,也不怕眼前本就不情愿嫁他的姑娘徑直趕了他出這點絳閣。
于是我暗暗冷笑一聲,徑直寫道:【那人……是極樂侯】
我看蕭濃情,蕭濃情噌地站起身,滿臉不可置信般朝我看來。
眼見他耳根又浮現(xiàn)出薄薄的紅潮,手足無措般避開了眼前姑娘的視線,我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自己的右手,真想替鳴香上去抽他一巴掌。
這蕭郎倒也當真該覺得羞愧,本身是個見異思遷的偽君子倒罷了,竟還喜歡上了意中人的意中人,更是個欲斷未斷的斷袖。我看到蕭濃情雖然窘迫,卻也有一絲顯而易見的困惑,似是在好奇他的鳴香姑娘如何會知曉這茬,便想了想,帶著一絲惡趣味繼續(xù)在他掌心寫道:
【實不相瞞,早在與蕭郎花想樓初遇的那日,妾身便覺得,蕭郎似是在透過鳴香看什么人一般】
說罷將自己那雙被他夸贊過的美眸揚向他,見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又道:【想來是因為鳴香,與極樂侯生得有幾分相似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