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此時的蕭濃情是否也同樣想起了這茬,依昨日他對那話本的癡迷程度看來,極有可能已是連夜手不釋卷地讀完了;于是本侯沉吟片刻后,便也目光炯炯地朝他看了過去,想要從他這明顯不大自然的神色中窺出些什么來。
哪知講案邊的野雞教授卻沒再看本侯一眼,整理了案上的書本后便轉(zhuǎn)過身,淡淡地開了口道:
“林博士近日抱恙在身,便暫且由我這個小翰林代勞幾日;蕭某才疏學(xué)淺,年紀也與諸生相當(dāng),恐也愧稱教授,只盼在這學(xué)堂中/共同研習(xí)經(jīng)典,諸生只隨心所欲便可。”
話音落下后,我環(huán)顧四周,講堂中的同窗果真神色各異。
想來這皇上欽點來代課的教授不是那專職五經(jīng)的老學(xué)官便就罷了,竟是去年科考點了探花的小翰林,且還年少到與我等差不多,心底定然是有些不服的;不過呢,因這蕭濃情實在生得有幾分姿色,對著這樣一張臉研學(xué)總比對著老博士那張苦瓜臉要強得多,于是諸生嘀咕歸嘀咕,便也還是欣欣然翻開了桌上經(jīng)典。
“……”
我摸摸下巴,忽然覺得身邊似乎有不少視線聚在自個兒身上。
見我看他們,他們趕忙別過頭去,卻又暗暗窺起了蕭濃情。我這才想起極樂侯與新晉探花不和一事早就在這京中流傳開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課堂想必不會太/安生才是。
于是我猛然站起身道:“蕭教授!”
蕭濃情一愣,似乎沒料到我會即刻發(fā)難,清眉微挑著朝我看來。而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半晌后,又道一聲:“幸會。”便安分守己地坐回原位,撐起下巴只等著授課。
如此一出想必會教這野雞教授以及身旁同窗困惑不解,卻也堪堪彰示了本侯在這講堂中的存在,由不得他蕭濃情不在意。
思及自己那亟待實施的大計,我一邊回想著昨晚與崇賢弟探討的種種,一邊閃著靈動的眼眸去看不遠處那理應(yīng)已是為本侯心旌神搖的野雞教授,只待著與他像話本中所描述的那般眉來眼去、秋波暗送。
……
卻哪知直到放課,蕭濃情都沒再看我一眼。
我看著仍是一本正經(jīng)在這講堂中與諸生研學(xué)的野雞教授,嘴角早就撇到了耳朵根;這天殺的胡疆野雞果真有千張面孔,做學(xué)官也適應(yīng)得很,詩書禮易皆能侃得頭頭是道,若不是知曉蕭家世代都是法學(xué)派,這會兒看他倒當(dāng)真跟個儒學(xué)大家似的。
而授課前一刻還在憂心老博士的官家公子這會兒都變了顏色,傾慕無比地瞅著他們的野雞教授,依我看甭說是還怨念著他年少僭越,怕是恨不得老博士趕緊作古了教他來轉(zhuǎn)正才好。
眼看上午這幾場論辯結(jié)束,同窗也三三兩兩悠閑地遛出了講堂,打算一并上這太學(xué)鄰側(cè)的酒家好吃好喝去,我沒了伴在身邊的崇賢弟,也只得慢吞吞地隨他們踱了出去。
余光始終不見那正在講案邊默讀諸生詩本的蕭濃情有喚我留下來的跡象,我暗暗嘀咕了一會兒,心道羅秀才也并非料事如神,看來那話本也終歸只是以我二人為原型的荒唐小說罷了。
不過既然本侯已打定主意要這個野雞美男斷給自己來略施懲治,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我目光一凜,走到講堂外那一汪嬉戲著游魚的清池,蹲在池邊猶豫了半晌后,便心一橫跳了下去。
仍在講堂中的蕭濃情顯然聽到了撲通落水的聲音,便放下詩本出來查看,恰看到一個不慎落入池中、爬上岸來可憐兮兮望著他的本侯。
“蕭教授。”我努力地掩面打了個噴嚏,用虛弱的嗓音懇求道,“學(xué)生方才不慎失足落入這池中,不知可否……”
教授暫歇的學(xué)舍定然有替換的衣物在,加之本侯高貴的身份擺在這兒,他蕭濃情總不可能放我一人在這里自生自滅。我佯裝咳嗽著去擦面頰的水滴,隱約窺見蕭濃情正挑眉看著我,顯然是在思量著些什么。
半晌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道:“隨我來吧。”
……
雖然隱約覺得蕭濃情最后的那個眼神不太對勁,我卻仍是勾起了唇角,忍著渾身濕透的不適跟著他一路踩著青青的石板路到學(xué)舍,看著他開了藤柜,從中撿出一件干凈的學(xué)官服遞給我,然后便坐到了灑滿春光的小榻邊,揚著一雙碧眸幽幽地朝我看來。
我眨了眨眼,相當(dāng)從容地當(dāng)著他的面除下自己濕透的衣物,動作緩慢不提,也有意教他好生見識了一番本侯這惹人嫉羨的身材。
想來那日在渡口坡崖下他蕭濃情被本侯看了個精光,現(xiàn)下也應(yīng)當(dāng)禮尚往來才對;更何況本侯雖是不及習(xí)武的崇賢弟結(jié)實,卻也是筋肉勻稱、挺拔疏朗的少年體態(tài),任誰看了也不會無動于衷。
蕭濃情木著臉看我更衣,眸光似有一瞬間的閃爍;卻又很快變得微妙起來,直到我慢吞吞地換上學(xué)官服,也同樣朝他望過去,才抄起肩好整以暇地道:
“小侯爺,現(xiàn)下既已四處無人,不妨來說說,您究竟有何貴干”
我一愣,很快擺出一副無辜又委屈的模樣道:“蕭教授何出此言我只是落水后需要借件干衣,還能有何貴干”
蕭濃情聽罷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嗤了一聲,仿佛很好笑似的看著我道:
“你當(dāng)我看不出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么那池邊沒有青苔滑痕不提,官家公子們又根本不會膽大妄為到推圣上最疼寵的小侯爺下水,加之一向厭棄蕭某的小侯爺今日竟忽然變得如此客氣,我能不懷疑這其實別有用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