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只野雞似乎來了也有些時候,今日穿的是蕭府那晚我也相當中意的一件銀灰素錦長袍,悠閑地被姑娘們捧在正中央坐著,頸間還綴著一圈狐貍毛,愈發(fā)襯得斯人膚白勝雪,美貌風流――
才怪!
我冷哼一聲,本想將視線立刻從辣眼的小人身上挪開,卻見那斑駁閃爍的珠簾隨風拂動了幾許,竟從他略略抬起的雙手下飄出了渺渺琴音來。
“……”
意識到是這廝居然在彈琴,而且還彈得有模有樣不似造作,顯然吸引住了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傻姑娘,我不由得嘴角一撇,對身邊的崇賢弟道:
“瞧他那風騷的野雞樣子,在朝里當官多可惜啊,就應該到樓子里當個相公倌兒,爺保證日日都去捧場,把他捧成比驪珠兒還紅的頭牌。”
這等半渾不渾的笑話我平日里說得不少,只待著身旁賢弟會意的捧哏;可誰知他居然呆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看蕭濃情又看看我,道:“晟鳴兄,這話說得可是真心的么”
我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緘了口,好半晌才又小聲道:“是說,晟鳴兄你不會對蕭兄有什么……奇特的念頭吧……”
“奇特的念頭當然有。”見蕭濃情舒舒服服地在雅間里享受著姑娘們的伺候,我與崇少卻扮成女兒家在這樓上偷窺,我磨著牙道,“便是一直在想,這只野雞該是怎樣的死法才能教本侯更解氣些。”
崇少看著我,似乎松了口氣;然后又不知默默地糾結起了什么,我也懶得理他。
側著身找了個視野更開闊些的地處朝樓下樓上打量了一番,我這才發(fā)覺競價的姑娘似乎不止驪珠兒一個,還有別的樓里一二名的小花魁也趕在了今日,難怪排場竟如此之大,光樓里就坐滿了整整三層。
因時候未到,不少富商老爺都還在酒桌邊摟著姑娘談天說地,樓內嬉鬧聲不絕于耳,寬敞的雅座間除卻一地珠彩煙花,還滾落著不少繡球。我拿起身邊一顆紅艷艷的繡球看了看,問道:“賢弟,這些繡球都是做什么用的”
崇少收回那飄忽的眼神,凝眉道:“樓里的馀興節(jié)目吧。乞巧節(jié)的時候聽聞姑娘家會趕在熱鬧的地處拋這個玩,若是砸中誰,誰便是她的真命天子;不過秦樓楚館里拋的繡球倒也不會是這個意思,以前曾聽聞有那等相當……相當刺激的淫樂宴,樓里的姑娘拋中在座的哪個老爺,就下去跟他……咳嗯……”
我臉紅道:“剎住,愚兄知道了。”
崇少點點頭,順手撿了一顆在手中把玩:“不過現(xiàn)下肯定不是淫樂用的,興許只是姑娘們拋來耍頑,飲酒助興而已。”
說著又送到鼻下輕輕一嗅,欣然道:“這繡球做工倒很是精致,香氣也獨特,不如我悄悄拿一顆回去,琢磨琢磨也做一些送給家里的丫頭們。”
“……”
我朝樓下看去,果不其然在蕭濃情腳下看到一地姹紫嫣紅;而他一邊彈琴,一邊居然還躲避著姑娘們從四面八方扔來的繡球,神色倒也相當安逸。
躲什么躲,真矯情。我正忿忿地看著,忽然瞧見一襲熟悉的嬌小身影自簾后走到了蕭濃情的雅間,不知伏在他耳邊低聲軟語了些什么,然后便緊挨著他坐了下來。
驪珠兒!
我霍然起身,得崇少一把將手中的繡球拋了出去,恰落在三樓漢白玉的廊柱邊一個年輕公子肩上,掉在欄桿上滾了兩圈,便被他穩(wěn)穩(wěn)地接在了手里。
“我的繡球!”崇少低低地驚呼一聲,見那人還倚在廊柱邊沒有離去的意思,便匆忙起身想上樓討回他的繡球。
我抬頭朝那人看去,見他面容隱在一叢鳳凰竹后看不甚清晰,實在辨不得來歷,便伸手一把將崇少拉回來,皺眉道:“丟了就丟了,再隨便撿一顆便是,你我還是先好好待在這里靜觀其變,不要單獨去整些幺蛾子。”
崇少小聲道:“可我就喜歡方才那個花色的……”
我瞪他一眼,崇少便悶悶地提裙坐了回來。
于是繼續(xù)低頭去瞧那一樓在珠簾后與野雞并肩坐著的驪珠兒,胸口的酸楚再度滿了上來。
也不曉得這丫頭不好好在幕后待著,現(xiàn)下跑出來會她的情郎做什么;雖然在座的那些富商老爺或許看不出這蒙了一層薄紗的美人就是自己待著競價的花魁,可我畢竟與她朝夕相處了兩月有余,連她頸邊幾顆痣都一清二楚,又怎會看不出這恨不得投到蕭濃情懷里的姑娘就是曾經(jīng)待我柔情似水的初戀。
見來人是她,蕭濃情便停了撫琴的手,似乎有些詫異地將她扶穩(wěn)在懷里,又低頭跟她耳語了兩句。
驪珠兒似乎情緒有些激動,一會兒搖頭,一會兒竟又似要落下淚來;眼見那兩人越挨越近,竊竊私語的雙唇幾乎就要碰到一起,我終于忍不住從雅座間跳出來,順手抓起身邊的一個什么物事便朝著他狠狠地丟了出去。
“……”
物事猝然穿過珠簾,在蕭濃情震驚的眼神中直奔著他面門襲去;他敏銳地側過身子想要躲開,可惜還是沒能快過本侯的無影流星錘,光潔的腦門終是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擊。
出了一口惡氣的本侯站在二樓抱肩看著他冷笑,卻發(fā)覺原本喧囂的樓內忽然安靜了下來,無數(shù)雙眼睛朝我看來,氣氛也變得有些微僵,仿佛暗地里有著什么我所體會不到的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