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晚夢回少年時的同一刻,開元控股總部某間休息室里,開會至深夜、睡下不到兩小時的祁陸陽從沙發(fā)床上驚醒了過來。
就剛才,他夢見自己仍在東寺街78號某戶人家里和陸晚同吃同住,當(dāng)著心那個懷鬼胎的小叔叔。
時間應(yīng)該是離開陸家前的那個夏天。陸陽主動提出幫手上劃了個口子的陸晚洗頭發(fā),中途壞心思一起來,就故意把人弄得滿臉都是泡沫。泡沫融成的水沿著臉頰滴落,到下巴,到鎖骨,再到胸前,陸晚薄薄的背心被浸潤得半明半透,貼在身上。
春光隱現(xiàn)。
小小客廳里,兩個少年人,一個仍是純真,一個早有邪念。
不過多看了一眼,陸陽從身到心在瞬間同時被觸發(fā)。偏偏,對危險一無所知的陸晚還仰著臉不停地質(zhì)問,自顧自往他這邊逼近。
少年心一橫:既然要走,那就干脆順點(diǎn)什么到手里,當(dāng)個念想也好。
輕手輕腳上前,陸陽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心之向往,一米,半米……在觸手可及的最后一步,他被人猛地拽到個黑漆漆的墻角。
場景陡然轉(zhuǎn)換成他在異國留學(xué)時住的那棟小白樓。
看上去不到20歲的景念北放開祁陸陽的手臂,將窗簾拉開一條細(xì)縫,鷹隼般的眼睛注視著院子里正悄聲向小樓靠攏的人影。祁陸陽正準(zhǔn)備開口詢問好友這是在干什么,景念北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遞來一桿填裝好的霰/彈/槍,用唇語說:
“先下手為強(qiáng)。”
祁陸陽接過槍,下意識搖頭:“我沒用過。”
手中的東西沉重而冷硬,鼻端還能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腥氣。他想扔掉,卻怎么都脫不了手。情急抬頭,祁陸陽看向景念北,對方卻只是不以為然地笑笑,問:“你到底想不想活著回去”
當(dāng)然想。
祁陸陽還有好多事沒來得及去做。
兩人提/槍下樓,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混亂。零碎的色彩與尖銳線條在眼前晃動著閃過,場景中有對峙,有躲避,有偷襲……忽然,畫面停住,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放大數(shù)倍,直直釘在祁陸陽臉上。
夢境中的他條件反射地抬起槍,滑膛拉栓的動作意外熟稔利落,果斷得像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練射手。
卻終歸是慢了一秒。
隨著轟的一聲響,祁陸陽眼前只剩濃稠到化不開的血紅……
老人家常說,夢是反的。大口喘息著醒來,他卻希望后面這段是真的。
祁陸陽剛被送去北美讀書那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國內(nèi)的祁家形勢瞬息萬變,他在國外的境況跟著起起伏伏,生死不定,很久之后才終于好轉(zhuǎn)。等表面的風(fēng)浪退下,祁陸陽在異國擁有了人生中第一棟山頂豪宅,第一輛限量跑車,以及第一把刻了字的手/槍——就放在枕頭下,觸手可及的地方。
卻再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長夜漫漫,他總會想起陸瑞年酒后反復(fù)念叨著的那句家訓(xùn):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只是想起而已。
畢竟,人吃錯飯、做錯事的前提……是命還在。
當(dāng)時的祁陸陽顧不了其他。
睡是睡不著了,祁陸陽索性招來司機(jī),讓人把自己送回溫榆河老宅。下車前,男人將脖子上的玉佛摘下,來回摸索幾許,再用軟布仔細(xì)包好,留在車?yán)铩?
走到老宅門口,時間還沒到6點(diǎn)。
滿身酒氣卻不顯醉態(tài)的祁陸陽在玄關(guān)換好鞋,徑直邁向大門正對著的某間屋子。
那是個供奉著三寶佛的小佛堂。佛堂被布置得莊嚴(yán)講究,一身灰黑衣裳的何嫂正背對著擺弄燭臺。
佛像之下的第二層案幾上,一左一右各擺了幅遺像。
左邊那副遺像上的男子年輕些,眉目間與祁陸陽有三分相似;右邊那個年長的,面部略有點(diǎn)浮腫,但一看就是一家人。
他們是祁陸陽同父異母的哥哥和父親,也是這間老宅的原主,祁宴清和祁元信。父子兩的忌日很相近,干脆一起祭拜。
何嫂聽見動靜回頭,聞到祁陸陽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稀奇,您今年倒是回得早。”
坦然接納著她話中的諷刺與冷淡,祁陸陽接過毛巾擦凈手,拿了幾支香,笑:“怕耽誤了,半晚上沒睡。”
“這么誠心。老祁總和宴清在天上看著,一定會‘保佑’您前程似錦,富貴榮華的。”
何嫂在祁家待足了40年,一生未婚,半仆半主,把祁家正牌大公子祁宴清當(dāng)成自己孩子一般照顧,幾乎將所有的感情都投入了進(jìn)去——她會恨上祁陸陽,再正常不過。</p>
<strong></strong> 像是感覺不到何嫂的冷嘲熱諷,祁陸陽按禮數(shù)上香磕頭,態(tài)度虔誠而恭敬,額頭都紅了。正欲起身,他用余光瞟到何嫂在用一種很復(fù)雜的眼神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