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祁陸陽終于打算動身回南江一趟――倒不是春風得意、衣錦還鄉(xiāng),只因為陸瑞年在酒后失足,摔成了股骨粗隆間骨折。挺嚴重,還動了手術。
好歹父子一場,他于情于理都該來這一趟。
陸晚對此毫不知情。
陸瑞年的手術做完一個星期了,她跑前跑后焦頭爛額的,也有一星期沒睡安穩(wěn)覺。當然,要不是余奉聲把陸老爺子安排在了vip病房,陸晚說不定連閉眼的時間都沒有。
更磨人的是,這倔老頭兒近來變得愈發(fā)難纏起來。
剛有點好轉,陸瑞年就想賄賂護工買酒來喝,被陸晚發(fā)現(xiàn)后還毫無悔意:“我平時兩斤的量,抿這一口能出什么事兒”
“能出什么事兒您骨折是怎么來的轉眼就忘了”陸晚氣得眼睛都紅了,“醫(yī)生說了,您血壓高,不能碰酒。”
陸瑞年擺擺手:“勁兒上來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攔不住我。”
“天王老子請不來,我說的您也不聽,干脆把您那寶貝兒子叫回來陪床照顧。等著,我這就去給他打電話!”
陸晚說完就哭了起來,貨真價實的金豆豆往外一滾,當場把陸老爺子鎮(zhèn)住了:“我不喝就是了。晚晚,乖晚晚爺爺錯了,爺爺給你道歉。什么寶貝兒子,都是狗屁!哪兒比得上我寶貝孫女”
趁機會完整地嚎完一場,陸晚憋屈了許久的一絲不快總算宣泄了個干凈。
最近,她煩心的事確實不止爺爺骨折這一件。
頭半個月,vip病房遷進來一個得了尿毒癥的小男孩。那孩子剛滿6歲,消瘦蠟黃,渾身淤斑,很可憐。
病人千千萬,陸晚不可能全都上心,會記住不過是因為孩子的媽媽她認識。
女人名叫曾敏,是祁陸陽年少時最后一個有名有姓的女朋友;當年也是清麗佳人一位,如今被磋磨得憔悴不少。
兩人在走廊上遇見,只一眼,便都認出了彼此。
“虧了你叔叔幫忙,不然,我們哪里住得起這種地方”曾敏語調溫柔,笑起來和陸晚一一樣有對小梨渦,很舒服的長相。就是說話非要講一半藏一半,急得死人。
陸晚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瓣戧枮槭裁匆獛湍愫⒆铀帜卦趺匆膊灰妬砜纯础9ぷ骱苊Α睆倪@個小男孩的年紀反推,曾敏應該是高中沒畢業(yè)就懷上了,她沒辦法不多想。
“你叔叔是心地好。孩子他爸……在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來。”曾敏語焉不詳,眼神故意閃躲,“我們一大一小湊合過著,也不錯的。”
心地好,很遠,回不來……陸晚覺得自己的猜測間接被印證了。
這天,任由阮佩如何開導勸說,慪得要死的她愣是一口飯都沒吃。
可到了夜里,陸晚還是趁曾敏不在的時候,給那孩子送了箱營養(yǎng)奶和幾個小玩具過去――縱使祁陸陽有金山銀山,也排解不了實實在在的病痛。
她不落忍。
祁陸陽出發(fā)南江的前一天,還在各種談判和會議里泡著。忙完,他抽空回了趟溫榆河老宅。
正值晚飯時分,何嫂備好了飯菜。桌上按慣例擺著三副碗筷,兩副在上首,那里是她留給祁元信和祁晏清的位置。
至于菜色,仍是祁宴清生前最愛吃的那幾樣,碗里有米、杯中有酒,只是座位上沒人。
落座,祁陸陽挑了一筷子飯在口中,竟然是熱的。他看向何嫂,眼神有不易捕捉的溫清:“坐下一起吃吧,以前他們在的時候,也沒讓您這樣干站著過。”
“以前是以前。”何嫂面無表情,“吃完您且忙去吧,我就不在這陪著了,免得礙人眼。”
真正礙人眼的祁陸陽尷尬地笑笑,沒來由地有些想念東寺街78號那張小餐桌,然后一個人安靜地把菜掃了個干凈。
航班在清晨到達。
不巧,祁陸陽到達南江市人民醫(yī)院特需病區(qū)時,陸晚剛陪著莊恪去了主院做檢查,兩人正好錯過。
他也沒提前說就是了。
導醫(yī)臺的小護士紅著臉把祁陸陽送到病房門口,臨了還貼心地介紹:“陸老的手術是我們院骨科一把刀親自做的。要是恢復得好,以后完全不會影響走路。”
“嗯,這邊的確不錯。”祁陸陽贊許著,語氣意味深長,“條件設備,醫(yī)療水平都拔尖兒,護士也溫柔勤快,還漂亮。我很滿意。”
得了極品帥哥一句好,那姑娘抿嘴一笑,扭扭腰走了。
陸瑞年早聽到動靜。這會兒,病床上的他斜睨著經年未見的養(yǎng)子,張口就罵:“就你這狗改不了吃屎、到處招蜂引蝶的浪蕩樣,穿上黃袍也不像太子!”
“我是太子,您是太子的老子,那就是皇帝了。皇帝自然說什么都對。”
祁陸陽嬉皮笑臉地搬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盯著滿臉菜色的陸瑞年直樂:“摔一跤就傷筋動骨。您不服老不行了吧”
話里話外,充盈著時間和空間都稀釋不掉的親熱與熟悉。
陸瑞年扯著脖子啐他:“專程跑回來一趟就為了說這句好,現(xiàn)在看到了,也笑話了,趕緊給老子滾蛋!”
“別著急上火。為了個逆子氣壞自己可就虧大了。”
祁陸陽說著打開柜子上的食盒,里頭碼得快溢出來的扣肉和排骨還在冒熱氣,一時滿屋都是油香四溢。放好飯菜,他不知從哪兒摸出兩個窄口小玻璃瓶來,在陸瑞年面前晃了晃,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