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犟,比倔,叔侄倆朝夕相處20來年,還沒分出過勝負。
陸瑞年則像是沒養(yǎng)過祁陸陽這個兒子似的,不惱不煩不操心,日子照過酒照喝。只在酒后偶爾囑咐陸晚:“他現(xiàn)在姓祁,不姓陸。你沒事少去招他,免得人家覺得我們這是上趕著討好處,丟人。”
其實類似的話,陸晚她媽姜藍也給她說過:
“陸陽成績倒是不錯,就是說話做事不夠正經(jīng)。你沒事少招惹他,到底不是親叔叔。”
這話陸晚顯然沒聽,但爺爺說的她卻難得聽了進去,于是高姿態(tài)地裝起了矜持、不主動聯(lián)系,還照著少女時期的幻想模板找了個“正經(jīng)”男朋友。然后一日三餐般在心里例行罵上祁陸陽幾遍,權(quán)當(dāng)解恨了。
直到這次得了消息,她要來帝都學(xué)習(xí),時間湊巧能趕上祁陸陽的生日。
想著兩人遠近也算是親戚,又一起長大,陸晚覺得給自家叔叔找點小麻煩,名正言順,沒什么好拉不下面子的。
立冬時節(jié),晝長夜短,都快到站了天光還沒大亮。陸晚趁列車排隊進站的檔口,就著洗手池上的鏡子抹唇蜜描眉毛。
鏡子里的年輕小姑娘皮膚飽滿,面龐精致,有幾分顏色,就是新理的齊頭簾兒略傻氣。
陸晚掀起劉海查看,額角處那塊磕碰傷已經(jīng)好了大半,只是疤痕還沒褪去,乍一看仍有些嚴(yán)重。
低聲罵了句“變態(tài)”,她理好頭發(fā)下車。
從北2出站口出來,陸晚甩開同事一路往前沖。人潮洶涌,她個子也不高,饒是墊著腳、看了又看都沒能找到期盼中的某個身影。
有人拍了拍陸晚的肩膀。
從反應(yīng)過來到回頭,她臉上的驚喜持續(xù)不到兩秒。
“吳崢哥。”喊完人,陸晚連假笑都懶得敷衍,劈頭蓋臉就問,“我叔叔呢”
吳崢接過箱子,話說得慢條斯理的:“小祁總剛飛上海,臨時出差。這幾天由我負責(zé)接待您,隨叫隨到。”
跺跺腳,陸晚扔下他,自顧自走到了前頭。
吳崢是祁陸陽的特助,逢年過節(jié)或者陸家有什么大事的時候,曾代替他跑過好幾次南江,和陸晚打過交道。
她邊慪氣邊領(lǐng)著吳崢往站外走,好巧不巧碰上了趕過來等出租的同事。
葛薇也不覺得尷尬,逮著陸晚就問:“這是你那個‘小叔叔’真挺帥的啊。”就是氣勢上差了點,怎么看都不像上市集團大老板。
陸晚剛?cè)肼毜臅r候還是個愣頭青,什么都拿著跟同事講。有一回碰上開元給人民醫(yī)院捐了幾臺巨貴的設(shè)備,她沒忍住,就把祁陸陽這個呼風(fēng)喚雨的小叔叔跟獻寶似的抖了出來。
只不過當(dāng)時的祁陸陽,在她心里是個能拿出來n瑟的寶,現(xiàn)在……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渣。于是陸晚相當(dāng)不耐煩地回葛薇:“他不是――”
她剩下的話卻被吳崢攔了回去。
“你們好。我是小祁總的助理,吳崢,專程來接陸小姐的。司機今天開來的車不夠大,沒辦法捎上大家。不好意思了。”
說完他還遞了幾張名片過去,動作語氣里都帶著點上頭圈子里特有的小矜持。
硬質(zhì)名片上“開元控股總經(jīng)理助理”幾個大字不容錯認,帝a8牌照的豪車大喇喇歇在禁停區(qū),閃瞎人眼;等司機下車小跑過來接了陸晚的行李放好,上趕著找人較勁的葛薇一時是又酸又妒,勉強笑笑后趕緊走了。
昂著下巴目送走她們,陸晚渾身上下一時是說不出的舒坦。她要謝吳崢,吳崢實話實說:“小祁總特意交待,讓我務(wù)必給您面子里子都顧及到。”
陸晚皺了半天的臉終于完全舒展開。
上車后,吳崢又遞給她一袋零食:“這是小祁總囑咐我買的。您先墊墊肚子,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去吃早飯。”
端著神色隨手接過,陸晚在袋子里隨手扒拉了幾下,抿嘴,臉上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吳崢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明明有空卻不來的祁陸陽簡單囑咐完這些后,其實還加了一句:“她要是耍脾氣,你也別廢話,只管塞吃的過去。喂飽就好了。”
聽起來相當(dāng)敷衍,但情況確實如此。
吳崢一時不知該說陸晚是真容易滿足,還是祁陸陽確實夠了解她。
路上,心情很好的陸晚拉著吳崢說話:“吳崢哥,你以后可以喊我晚晚。家里人都這么叫。”
“好。”吳崢耳朵悄悄地紅了,聲音也變得不大自然,“晚晚,您吃豬肝嗎”
“不吃,腥。話說你能不能別用‘您’稱呼我,聽著奇怪,我不喜歡。”
“好,那羊雜呢”
“算了吧,想想就膻。”
“行。我?guī)悖瑖L嘗吃牛肉丸子湯”
……
吳崢打小在胡同里長大,是個地道的老帝都人。所以帶陸晚來的這家小店會這么好吃也就不奇怪了。
熱騰騰的牛肉丸子湯配上香酥可口的油餅,爽得她冒了一頭汗。
看著女孩因為進食而顯得紅潤艷麗的臉頰,吳崢牽了牽唇角。等陸晚看過來,他又很快恢復(fù)成平時那副職業(yè)化表情。
祁陸陽被手機信息聲吵醒時,正躺在溫榆河邊祁家老宅的大床上補覺。平時事情多,他嫌煩,手機都是調(diào)成無振動無鈴聲的模式,昨天才給改過來。
雖然一覺睡到了大中午,但祁陸陽依然覺得渾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樣,哪兒哪兒都不對勁――恒溫中央空調(diào)、遮光窗簾、六位數(shù)一個的床墊……怎么就讓人越睡越累
可能是陰氣太重,安不了神吧。
揉了把臉,祁陸陽劃開手機。吳崢倒是一如既往“盡職盡責(zé)”,短短幾個小時的空閑,居然還帶著陸晚跑了兩個景點,也不嫌累得慌。但從照片上陸晚的神情來看,累的那個人顯然不是她。
小姑娘似乎瘦了些,臉沒小時候那么圓了,個子依舊沒見長,腦后高高扎起的馬尾讓她看起來還像個高中生。對于陸晚好看與否,一起長大的祁陸陽沒辦法給出客觀判斷;他只知道,吳崢才見了她幾次,就把人給惦記上了。
祁陸陽要的就是他這種惦記。
倦意二次侵襲,男人揚起手把手機扔得老遠,再面無表情地向后重重一躺,摔回床上。
下午,吳崢等陸晚參觀結(jié)束,又帶著人吃了頓晚飯,一路殷勤備至。
將人送到酒店,他立即給祁陸陽做電話匯報:“喂小祁總……陸小姐已經(jīng)安全送到了……明天您也不能來嗎那后天呢……好,我懂了。”
緩了緩神,吳崢熟練地換了張手機卡,又給另一人撥了過去:
“祁董,我小吳……小祁總有空也沒去火車站……我感覺他對這個陸小姐實在算不得上心,咱們還要繼續(xù)盯嗎……哦,好的,有新消息我會再匯報過來。”
結(jié)束這兩通電話,吳崢翻了翻手機里的照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