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與李桓膩在一起,自然識得一些最基本的草藥。
李粲要了許多活血化瘀的藥草。
這些藥草并不是真正治病的,是用來打掩護的,畢竟千機引的解藥是一味再常見不過的東西――白醋。
她要是說只用白醋便能解李桓身上的毒,云逸怕是試都不會讓她試。
草藥拿來之后,李粲按照君藥、臣藥分開,用白醋做藥引,云逸看她用的都是再尋常不過的藥,冷笑出聲。
李粲本就不是能受氣的性格,道:“光祿勛莫把人瞧扁了,我若能解陛下的毒,光祿勛如何處之”
她有十成的把握解毒,沒必要再受云逸的窩囊氣。
云逸道:“你要是你能解毒,我三跪九叩向你道歉。”
“不用三跪九叩,”李粲狡黠一笑,道:“陛下醒來后,光祿勛在紫宸殿門口大喊三聲我錯了,顧美人人美心善,我萬不該與顧美人為難。”
她要是真敢受了云逸的三跪九叩,明日諫官們彈劾她的折子便能堆積成山。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李粲用的藥實在太常見,她話音剛落,云逸便答應了。
一旁的顏道卿抿著茶,目光落在少女笑瞇瞇的臉上。
少女的容貌本就動人,粲然一笑,如天邊的星辰在眨眼,明明模樣沒有半點相似,可狹促的神態(tài)卻像極了十年前死在桃園的那個人。
顏道卿放下茶杯,垂眸看著手里的鎏金小暖爐。
李粲又加上一句:“對了,還有我那被你親手送入死牢的兄長,你怎么把他送進去的,便怎么把他請出來。”
顧姑娘的兄長叫顧安廷,在御史大夫手下做官,不知為何,沖撞了李桓,被光祿勛丟在了死牢里。
顧家千年世家,出過權(quán)傾天下的丞相,可惜百年前黨派之爭站錯了位,被夷了三族,之后便冷了心,守著祖籍昆吾過日子,百年間沒有人入仕。
在京都的只有顧姑娘這一脈,顧姑娘求助無門,只得找上顧安廷的頂頭上司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看顧姑娘生得好看,便想辦法把她塞進了宮,說只要她受寵,他便會救顧安廷。
哪曾想,李桓瞧也未瞧顧姑娘,只給了一個美人的封號,便把顧姑娘扔進辭鏡宮不管不問了。
辭鏡,朱顏辭鏡花辭樹,這可不是什么好意頭。
兄長在死牢不日問斬,自己在辭鏡宮無枝可依,顧姑娘憂思成疾,這才便宜了她。
她既然占了顧姑娘的身體,自然要擔起顧姑娘的責任來――自救的同時,再想辦法救顧安廷。
看到李粲這般胸有成竹,云逸想了片刻,道:“只要你能救醒陛下,別說只是把你兄長放出來了,哪怕你想出宮見他,我都能讓你得償心愿。”
李粲眼睛彎彎舉起手:“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光祿勛可莫要食言。”
看來她那位兄長犯的不是什么大錯,從死牢出來不過是云逸一句話的事情,云逸又掌皇城宿衛(wèi),許不了她浩浩蕩蕩的省親,但許得了讓她私底下見一見兄長。
李粲伸手要擊掌的動作有點孩子氣,但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再不情愿也要去擊掌。
云逸曲拳輕咳,敷衍似的與李粲擊掌為誓,按劍走兩步,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動作蠢爆了。
轉(zhuǎn)身再去瞧眼下有淚痣的少女,小黃門熬了千年雪蓮的甜湯,她一邊吃一邊指揮著小黃門清洗李桓的傷口,喝完甜湯后,她放下琉璃盞,滿足地瞇起了眼,活像是偷腥后的貓兒在午后的陽光下曬著肚皮。
云逸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她就一張臉能看,張牙舞爪的性子沒有一點身為天家女人的溫柔賢淑,要不是她說她能救陛下,他根本不會讓她走進紫宸殿。
她就算救醒了陛下也沒用,陛下只愛皇太女一人,那個光艷動天下的大夏第一絕色。
可惜他晚生了幾年,沒見過皇太女的模樣,但縱然沒有見過,他也能想象得到皇太女的模樣。
那必然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驚艷,哪怕面首無數(shù),私生活淫/亂,也引得天下男子為她傾倒,甚至在她死后十年,也有人念念不忘,為她拔刀相向――宣王為她和陛下決裂,十年不來朝貢,大夏第一世家的蕭商蕭世子,捧著她的牌位叫亡妻,且年年來京都請奏陛下,要與皇太女舉行冥婚。
算一算時間,又快到了蕭世子來朝的日子了。
旁人對皇太女情根深種,他家陛下對皇太女也是用情極深――身為天子,十年不娶。
可嘆這樣一個傾倒眾生的人,偏就死在了十五歲,當真是天妒紅顏,不公至斯。
云逸嘆了口氣,再去瞧殿中少女身影,怎么瞧怎么不順眼。
這樣一個除了臉蛋一無是處的人,給皇太女提鞋也不配。
莫說陛下瞧也未瞧便把她丟在辭鏡宮了,他一個聽過皇太女事跡的人都瞧不上,更別提是經(jīng)歷過皇太女絕代風華的陛下了。
云逸這般想著。
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李桓飲了白醋與活血化瘀的湯藥后,卷曲著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薄唇微啟,是云逸聽了無數(shù)遍的名字:“阿粲......”
燭火下,李粲臉色白了白。
李桓殺了她奪了皇位,又有何面目叫她的名字
難道不怕她夜里來索命嗎
云逸斜眼去看李粲。
少女俏生生立著,小臉蒼白,貝齒輕輕咬著唇,像是雨打后清荷,露珠在荷葉上滾啊滾。
云逸曲拳輕咳,沉聲道:“顏相命人熬的冰糖雪蓮粥再端一碗來,顧美人照看陛下辛苦了。”
他最討厭女人委屈巴巴快要哭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