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綱吉實(shí)在是太歡樂了。
這場試煉的開始雖然是一頭霧水地便陷入了坎坷的困境,但是到現(xiàn)在豁然開朗的局面一步一步走來都還算是意料之外的一路順利。祈嗣終于安然無恙地從石窟中脫困了,沢田綱吉失明的雙眼也不知為何治愈了,而且更重要的是祈嗣大哥應(yīng)允了和他一起去遠(yuǎn)行的提議了。
能夠和祈嗣大哥遠(yuǎn)行,這絕對比成功通過試煉更令沢田綱吉高興了
甚至,迷之自信的沢田綱吉覺得,既然他都能奇跡般地成功邀請到了祈嗣大哥和他一起遠(yuǎn)行,那么真的以后無論是什么坎坷都能安然度過了。身為小弟的沢田綱吉也覺得自己已經(jīng)成功克服了對自己的云之守護(hù)者的恐懼感,可以做到以平和的心態(tài)和男人和平相處了。
這可真的是一個相當(dāng)大的成就了。
真是好期待啊
沢田綱吉愉悅的內(nèi)心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無數(shù)好奇與對未來的熱切期待。
雖然要去遠(yuǎn)行,但沢田綱吉也并非是說走就走,畢竟他也算是村落中的一份子,總得回到村莊中和村民們告別。但是向來獨(dú)來獨(dú)往的祈嗣自然不會跟隨著沢田綱吉,宿到人多嘈雜的村莊中去。于是,沢田綱吉和祈嗣約定了三日之后他們還是在崩塌的洞窟處相見。
沢田綱吉想,這三日里祈嗣大哥應(yīng)該也有想去的地方,或者需要準(zhǔn)備的行李吧。
再次回到了村莊的沢田綱吉,自然受到了與曾經(jīng)截然不同的待遇。沢田綱吉知道,這種不同不僅僅是因?yàn)樵诖迕駛兊难壑惺撬麥缌耸?更是因?yàn)橐碜宓纳矸荨J聦?shí)上,也是直到此時沢田綱吉才真正體會到,翼族的身份到底是有多么的尊貴,村民們對他的態(tài)度充滿了敬畏。
沢田綱吉也深深地明白,對于這個村莊里的村民而言,他始終都并非家人的存在。
他現(xiàn)在只不過是從卑微的客人,變?yōu)樽鹳F的客人罷了。
不過,沢田綱吉對此并沒有感到失落,畢竟他對這個陌生的村莊也毫無歸屬感。
唯一讓沢田綱吉感到與村莊有所聯(lián)系的,便是古里的存在。沢田綱吉終于又見到了這位好朋友,如他所料自他被送給鬼之后,古里也一直被關(guān)在房子里不準(zhǔn)外出。古里的心中一直愧疚難安,在見到阿綱安然回到村莊之后,緊緊抱住他喜極而泣。
沢田綱吉也終于見到了古里的相貌,是一個看起來便很靦腆溫柔的少年,少年的發(fā)色是棕紅色的如同燒得最烈的赤色火焰一般,襯得那雙干凈的眼眸更加的明艷溫暖。
在知道了沢田綱吉的真實(shí)身份之后,古里很意外,但是對少年的態(tài)度也并未有什么改變。古里也從爺爺?shù)牟貢镎业搅岁P(guān)于妖族的書籍,兩個少年對妖族和東辰之地此時才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沢田綱吉直到此時才終于明白了,黑麒一族與翼族之間的淵源。
祈嗣大哥的口中聲稱自己是黑麒的異端,難道就是為了擺脫被翼族束縛的命運(yùn)嗎
可是
沢田綱吉現(xiàn)在回憶起來,也知道祈嗣大哥之所以能夠痊愈是因?yàn)樗麄冎g定下了藏書中提到的主臣契約。雖然祈嗣大哥通過契約得到了治愈甚至更強(qiáng)大的力量,但是與此同時,主臣契約也代表了黑麒必須一生服從與他簽下契約的翼族的命令,甚至黑麒的生死都可以被掌控。
這完全是不平等條約啊
雖然藏書上也說黑麒一族是極度忠誠的妖族,世世代代對翼族獻(xiàn)上至高無上的衷心。
但是,這絕對不可能是祈嗣大哥吧。
沢田綱吉的心情突然很復(fù)雜,他想到了反抗命運(yùn)的祈嗣大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此數(shù)年,最終還是遇到了他這只鳥兒,并與他簽下了厭惡的契約。即便是祈嗣大哥,也會覺得命運(yùn)難測吧。
不過,既然祈嗣大哥從沒提到過關(guān)于契約的事情,應(yīng)該也是不想他知曉吧。沢田綱吉覺得自己還是要繼續(xù)裝作不知道的好,不管怎么樣,安心地當(dāng)祈嗣大哥的小弟就可以了。
“你們會回到東辰之地嗎”古里眨著眼好奇地問道。
對于古里這個好友,沢田綱吉非常信賴這個少年,也將自己和祈嗣大哥的事情大致告知了古里。古里也是村莊里唯一知道沢田綱吉是翼族皇室的人,對此,古里反而展露出了「我早就知道阿綱你未來一定光明遠(yuǎn)大」的激動振奮感。不過,沢田綱吉還是再三解釋,雖然他是翼族皇室,但是東辰之地的王肯定是拐不到他的頭上的。
“應(yīng)該是不會的。”沢田綱吉搖了搖頭。
雖然沢田綱吉對東辰之地充滿了好奇,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太過特殊,若是在東辰之地暴露的話恐怕會引來不少的麻煩。但即便去往其他的地方,自己臉上的印記也要以免萬一地遮掩一下。
“真好啊。”古里向往的眼神望向了遙遠(yuǎn)的地方,“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那你要和我一起走嗎”沢田綱吉出聲問道。
古里的雙眸霎然一亮,然后又緩緩黯淡下來。
“阿綱,我很高興你邀請我,我也真的很想和你們一起遠(yuǎn)行,但是我的母親”古里笑著搖了搖頭,“我的母親身體不是很好,雖然我知道村民們都很照顧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也會支持我。但是,讓我只是為了自己,就這樣拋下母親的話”
古里雖然心中深知,錯過這次機(jī)會,他的心里會很遺憾。但是,無論是遠(yuǎn)行的機(jī)會,還是與阿綱重逢的機(jī)會,日后一定是會有的。因此,與他身體欠佳的母親相伴的日子,更為重要。
沢田綱吉沉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非常理解古里心中所想。
“那,我們以后再會吧。”沢田綱吉眉眼彎彎地笑道,他的心中有種特殊的直覺,讓他莫名地相信著他與眼前的赤發(fā)少年在未來一定還會有更深的羈絆,“到時候再一起遠(yuǎn)行吧。”
三天很快就度過了,村民們知道沢田綱吉要出村了,所以紛紛送來了無數(shù)旅行需要的物品,沢田綱吉再三拒絕了村民們的好意,只帶了一個方便攜帶的包裹。等到告別的時候,沢田綱吉又鄭重拒絕了村民們的相送,但是古里還是很堅持要將少年送到與祈嗣大哥約定的地方。
對于古里的堅持,沢田綱吉倒是難以推拒。
“不用一直送我到洞窟了吧。”沢田綱吉還是想勸少年回去,“放心吧,我認(rèn)識路的。畢竟路程也不近,你要是將我送到洞窟再回去,入夜林子里都黑了,我也會感到不安心的。”
古里終于不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再見了,阿綱。”古里笑著說道。
沢田綱吉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同暖陽般的眼眸中是對遠(yuǎn)方無盡的期待。
“我很期待啊。”古里定定注視著褐發(fā)少年,用一種感慨的語氣笑著說道,“身為翼族的你,在離開這個村莊之后,到底會飛到多遠(yuǎn)的地方呢”
沢田綱吉一怔,覺得赤發(fā)少年說的這句話聽起來有幾分怪異。然而下一秒,古里便笑得眉眼彎彎地伸出雙手抱住了他,沢田綱吉自然并未拒絕這個臨別的擁抱。
褐發(fā)少年的耳邊聽到了古里語調(diào)有幾分奇怪的話
“那只黑麒,很喜歡你這只鳥兒啊。”
沢田綱吉還來不及去思考古里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極度危險的警告,然而此時已經(jīng)晚了。沢田綱吉感覺到了胸口穿刺的劇痛,鋒利尖銳的匕首此時此刻已經(jīng)后背穿透了他的胸腔,那個伸手抱住他的最好的朋友成為了用匕首殺死他的人。
下一秒,匕首被毫不留情地狠力拔出。
褐發(fā)少年背后刺目的鮮血瞬間噴濺,劇烈的疼痛讓少年感受到了窒息的暈眩。
“你”沢田綱吉不得不承受著如此絕望的痛楚,他甚至能感受到他身體里的血液不斷地從穿透的傷口,染紅了他的衣衫。少年的雙眼中是不可置信,不知道為什么古里會想要?dú)⒘怂钡經(jīng)g田綱吉定睛看到了眼前赤發(fā)少年變得漆黑的雙眼,以及臉上泛出的石片。
石鬼。
“沒想到吧”赤發(fā)少年的臉上是猙獰的笑容,陰冷至極的快意從雙眸深處泛濫,他的臉逼近沢田綱吉用一種陰森而又仇恨的語調(diào)緩聲說道,“你以為你們贏了嗎”
被黑麒囚禁于洞窟深處如此多年的石鬼,內(nèi)心積攢了對黑麒的如同深淵般不可見底的憎恨。
鬼,想要的不是戰(zhàn)勝黑麒,而是徹底擊潰這個男人的驕傲。
然而這個男人,無論經(jīng)受何等的折磨,都是如此的無懈可擊,毫無破綻。
鬼無比憤怒而又無力地意識到這只黑麒,是不可擊敗的。
直到那個夜晚,鬼窺探到了柴火熄滅之后,黑麒為凍得即將轉(zhuǎn)醒的少年施了一個御寒的靈咒。
深處深淵的鬼陰森地笑了。
他終于找到了。
黑麒的弱點(diǎn)。
“誰又能想得到,翼族的皇室,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喪命于鬼的手中”赤發(fā)少年青澀的臉上覆蓋的灰黑石片越來越多,露出了猙獰到可怖的笑容,漆黑的眼眸幽幽地注視著沢田綱吉。
鬼憎恨著封印了他的黑麒,更憎恨著覆滅鬼族之國的翼族。
于是,擅長玩弄人心的鬼終于等到了最好的機(jī)會。
“你們所以為的勝利,只不過是我的計劃而已。”赤發(fā)少年伸出染血的手指,放在口中舔了舔,眼眸中是貪婪的快意,“在玩弄人心上,你們誰比得上我呢殺死你這只鳥兒,那只黑麒的高傲也就徹底被我擊垮了。無主的黑麒,將一輩子身披罪惡地流放。”
沢田綱吉說不清楚此時內(nèi)心的情緒悲憤、痛苦、無奈、仇恨沢田綱吉的眼眸死死盯著眼前笑著的赤發(fā)少年,進(jìn)入了死氣狀態(tài)之后他才看到古里的身軀被鬼的氣息縈繞了。
若是,我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的話
沢田綱吉忍著劇痛拼盡力氣伸手拽住了少年,伸手按住了少年的額頭。
褐發(fā)少年的火炎果然是鬼最懼怕之物,寄宿在少年身體的鬼的靈魂之力在火炎的攻勢下瞬間就被凈化了。鬼在撕心裂肺地尖叫著,似乎他的靈魂正在火焰地獄中燃燒殆盡,然而鬼似乎并沒有掙扎的意思,痛叫的同時又摻雜著大仇得報的恐怖尖銳的瘋狂笑聲。
與此同時,沢田綱吉也看到了被鬼篡改的古里真正的記憶。
原來,他曾耳畔回響的聲音并非錯覺或者夢境,古里曾經(jīng)真的來找過他。
那個少年為了救他,在漆黑死寂的深夜里藏了一柄匕首孤身一人從村莊里偷偷跑了出來,來到了洞窟尋找他。然而那個時刻,無論是祈嗣還是沢田綱吉都陷入了沉睡。
鬼的影子,先一步找到了少年。
這就是他想要的祭品,讓他得以將靈魂之力寄宿的鮮活年輕的軀體。
然而,被封印的鬼擁有的力量到底是薄弱的,即便少年已經(jīng)到了他的眼跟前,他也無法強(qiáng)行自己的靈魂之力寄宿到人的身上。除非,這個人可以毫無反抗地,屈服順從于他的力量。但即便是人族的恐懼,都會讓他們?nèi)硇姆纯购诎档那治g。
然而,洞悉人心的鬼只說了一句話,便讓這個少年屈服了。
「若你成為祭品,我便會放了那個被獻(xiàn)來的少年。」
于是,古里未再抵抗,為了最珍視的朋友,心甘情愿地成為了那個被犧牲的祭品。
太傻了。
實(shí)在是太傻了
看到古里的身體里最后一縷黑暗的氣息都泯滅了,沢田綱吉終于脫力地倒了下去。
在古里的記憶中,他正內(nèi)心歡欣卻又心懷不舍地與阿綱告別。但是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后,他的視野中卻是一片刺目的血紅,他最好的朋友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而他握著匕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啊,啊啊”古里的喉嚨瞬間卡住,長大了嘴卻因?yàn)闃O度的震驚與痛苦而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直到過了一會兒之后,少年才全身拼命顫抖著發(fā)出了怪異嘶啞的叫聲。
是我,是我做的嗎我到底,做了什么我
古里崩潰地扔掉了手中的匕首,那把為了救出少年的匕首,卻成為了殺死殺年的兇器。
“阿綱,阿綱”古里看上去快要瘋了一樣,他伸出手想要扶起呼吸微弱的少年,卻又根本就不敢碰,最終還是拼命找回理智地小心翼翼拉起了少年背上他,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堅持住,我,我?guī)慊卮遄永铮麄儯腥耍欢梢跃饶愕模銏猿肿 !?
沢田綱吉只覺得自己胸腔口的傷口還在不斷拉扯著引發(fā)撕裂全身神經(jīng)的痛楚,然而這份痛楚也開始漸漸麻木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的體溫隨著冰冷的指尖流瀉出去。
死亡,竟然距離他,是如此的逼近。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啊為什么啊”
隱約沢田綱吉聽到了,背著他狂奔的古里發(fā)出的撕心裂肺的喊聲。
是啊。
為什么會這樣呢
沢田綱吉抓緊最后一抹還未流逝的思緒想著,如若他在那個夜晚就意識到古里有來找過他,如若他沒有低估古里對他的珍視,如若他再細(xì)心一些洞悉到鬼的計劃,如若在村莊的時候他并沒有放松警惕地探查過,如若在擁抱的前一刻他能察覺到古里的詭異
也許,一切也并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祈嗣”沢田綱吉從血腥的嗓子眼輕聲卡出一個名字。
“對啊,祈嗣,祈嗣大哥一定有辦法救你的。”滿臉淚水的赤發(fā)少年腳步頓了下,然后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般立刻肯定地說道,轉(zhuǎn)身折返繼續(xù)迅疾地奔跑著,“阿綱,你一定要堅持住,祈嗣大哥這么厲害,他肯定有辦法救你的。”
沢田綱吉沒再說話。
他感覺到他的視野就如同之前失明一般變得越來越灰暗,而身體的疼痛化為了冰冷的麻木,就連血液的流淌都變?yōu)榱岁幒睦湟猓劳龅纳顪Y竟然距離他如此的逼近。
堅持不住了。
沢田綱吉終于清楚地知曉了當(dāng)時賓洛的心情
明明,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距離嶄新的明天,距離想要的旅途,只有僅僅的一步之遙。
明明,已經(jīng)如此逼近了。
但是,卻在此刻功虧一簣。
到底,怎么會甘心呢
心中怎么會不感到遺憾呢
當(dāng)時的內(nèi)心存著多少的期待,現(xiàn)在的如今便有成倍的說不出口的痛苦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