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微皺眉頭, 沈潔話說得太過冷漠絕情,他忍不住想說什么, 卻被董銳阻止了。
董銳朝梁暮搖搖頭, 暗示他稍安勿躁,那是沈潔跟小鵑自己需要解決的事,先別摻和。
“媽媽。”小鵑停下了腳步,站那愣愣望著沈潔,滿臉茫然無措。
沈潔靠著墻跌坐到地上, 恐懼痛苦地揪著頭發(fā):“別叫我媽媽!”
小鵑潸然欲泣:“媽媽……”
“我說了別叫我媽媽!”沈潔滿臉淚水抬起頭:“我不配做你媽媽。我是個失敗的母親, 連自己親骨肉都能利用。你去重新投胎多好,
找一個疼你愛你的媽媽。你纏著我有什么用,纏著一個根本不配做你媽媽的人有什么用?”
小鵑禁不住朝沈潔走近幾步,茫然難過道:“可是你明明很愛我啊。你哄我睡覺, 給我講睡前故事,你說最愛我了,
說我是你的小寶貝。還說等你有錢了,就給我買漂亮裙子, 住大房子……媽媽, 你說過你是愛我的。”
沈潔微愣, 旋即就意識到什么,倍感諷刺地笑道:“你忘了,你竟然忘了。你就只記得我對你的好了嗎?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
自己的記憶有很多空白嗎?你還記得那些時候都發(fā)生了什么?”
是嗎?自己原來忘了很多東西嗎?原來如此。小鵑恍然。
她的思維探進了那些空白的記憶里,她一個一個開啟被封鎖的記憶, 那是她本能排斥,從沒想過要觸碰的區(qū)域。
她剛探進記憶,就被滾滾洶涌侵襲而來的黑暗全然淹沒了,那黑暗冰涼兇狠,帶著滿滿的惡意,小鵑剎那如陷泥沼,被那黑暗驟然拽進了地獄。
她看到了媽媽的臉,她站在簡陋擁擠的出租房里,拿著變形的衣架,滿臉猙獰扭曲,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打著她,她打得很用力,就像要真把自己打死。年幼的小鵑滿臉痛苦絕望地看著自己,向自己求助,她細嫩的皮膚被打出道道青腫泛紅的傷痕,不斷的哀嚎求饒,卻只換來更強烈的憤怒。
她看到媽媽站在陽臺上,將她舉起逼到欄桿邊緣,歇斯底里地說我怎么會生下你,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活著有什么意義?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能解脫了。
她看到那群綁匪來找過媽媽,那是她偷看到的,媽媽好像跟綁匪在談什么價錢。還有被綁架那天,媽媽帶她去過游樂園玩,還對她特別溫柔,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她被綁匪抓走的時候,從人群里看到了媽媽,她拼命掙扎著向媽媽求救。
“救救我,媽媽!”
“媽媽——救我——”
她聲嘶力竭地喊著媽媽,那是她瞬間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小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天媽媽決絕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
那剎那,她心中屹立不倒的明亮燈塔轟然熄滅了。
她的世界漆黑一片,再沒有光明。
“啊!”
“啊!啊——”
小鵑痛苦地捂著腦袋,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些黑暗鉆進她的身體,侵蝕她的靈魂。她整個人都被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著,看起來極其駭人恐怖。
沈潔驚恐后退,瞪大了眼瑟瑟發(fā)抖。
“小鵑。”梁暮急道:“你怎么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董銳攔住梁暮,沉聲道:“她沒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她之前的記憶明顯有問題。”
梁暮想了想,喃喃:“我其實早就想到了……”
小鵑對她媽媽的印象太好了,她記得的除了好就沒有其他。可如果真的那么好,她又為什么從不曾主動找過媽媽,甚至不敢單獨來見她?
梁暮能感覺到小鵑對沈潔的本能恐懼。她嘴上說著媽媽愛她想她,身體卻是害怕的。而且小鵑身上那些傷,不像是綁匪弄的,更像經(jīng)年累月所造成的,除了沈潔,梁暮也想不到還有別人能造成這種傷。
“為什么?”梁暮想不通,震驚道:“她不是小鵑的媽媽嗎?十月懷胎,她為什么能這么傷害自己的孩子?”
董銳低聲道:“因為人心,有時候才最丑陋可怕。”
梁暮仍驚駭難過,小鵑一路都懷揣著希望啊,她一直堅信媽媽很愛她很想她,她那么善良,為什么事實偏偏是這樣,要對她這么殘忍?
梁暮想過自己如果也有個女兒的話,他一定疼她愛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善良。”董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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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鵑身上涌動的黑氣仍纏繞著她,她死死盯著沈潔,表情悲戚痛苦,雙眼竟流出兩行血淚。
“我想起來了。”小鵑陰沉道:“我都想起來了,是你想讓我死。”
沈潔驚恐至極,踉蹌爬起來想逃:“我也是沒辦法,你讓我怎么辦?我還沒結(jié)婚,拖著你這么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好前途?我也想過好好養(yǎng)大你,我曾經(jīng)也很愛你,但那又能怎么樣?我們住著最廉價的出租房,連吃頓肉都是奢侈,我辛辛苦苦累死累活地工作,也就賺兩三千塊錢,所有人都對我指指點點,就因為我?guī)е恪N沂軌蛄恕N艺娴氖軌蛄?我再也不想過那種生活,我想當明星,想有權(quán)有勢,我想擁有那一切,就只能犧牲你。沒有你,我就沒有污點。你看,我這些年星途一直順暢,我走到了今天。我賺了很多錢,有了很多粉絲,更有很多追求者,我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劉茜了。你難道不替媽媽高興嗎?”
她就要逃到門邊了,下一瞬,小鵑的身影就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沈潔再轉(zhuǎn)身,再逃,可無論她往哪逃,小鵑都能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擋住她的去路。
“哥哥,謝謝你們。”小鵑流著血淚,轉(zhuǎn)過頭對梁暮跟董銳笑了笑:“我找到媽媽了。你們先走吧,我想跟媽媽單獨待一起。”
梁暮有些猶豫,董銳則對小鵑點點頭,拉著梁暮就往外走去。
沈潔驚恐道:“別走,你們別走!救救我,你們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給你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董銳眼底毫無半分憐憫。
走出別墅,一切都變得靜悄悄的。夜色繾綣,籠罩著層層薄霧,安靜而清幽。
梁暮心情沉甸甸的,有對小鵑的心疼,也有對沈潔的憤怒。
“但小鵑的爸爸又是誰?”梁暮突然想起。沈潔一直沒提過小鵑爸爸的事。
董銳搖頭:“不知道。但我有預感,一切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你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相信。”梁暮道。他有時候也會遲疑,但從內(nèi)心深處還是信的。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你沒必要難過。”董銳道:“就算活著沒遭報應,死后也必會下地獄。”
“我知道,只是小鵑太讓人心疼了。她要是我女兒,我一定把她捧手心里疼愛。”
董銳頓了頓,突然說:“你喜歡女孩啊?”
梁暮沒多想:“生兒生女都一樣,我都喜歡。”
“那就好。不如我們努努力,生個十個八個的出來?反正我有錢,也不愁養(yǎng)不起。”董銳充滿期待地提議。
“……”梁暮噎了下:“你還能生孩子?”
“我是不能,沒準你能呢?”董銳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沒聽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嗎。我倆只要多努力,說不定小人就造出來了。人嘛,總要有希望,萬一就實現(xiàn)了呢。”
梁暮斜睨董銳,心想我信了你的邪,施施然道:“你省點力氣,還是想想沒有小鵑,我們該怎么出去吧。我可不想真被當成騷擾女藝人的腦殘粉。”
不過經(jīng)董銳這么一打岔,梁暮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董銳之前丟鍋給小鵑的時候,倒還沒想過出去的問題,一時也有些犯愁。
“翻墻吧。”董銳盯著旁邊高聳的院墻:“我覺得沒問題。”
“你確定?”梁暮懷疑地看那約有兩人高的院墻,他反正是沒信心爬上去的。
董銳信心滿滿,拉著梁暮走到院墻下,挑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準備往上爬。
梁暮靜觀其變,那樹離院墻還有半米的距離,董銳就算爬上去了,也沒辦法過去。
董銳脫了西服外套交給梁暮,很快就順利爬上了樹,他接著站了起來,目測著樹跟院墻之間的距離,竟真有直接跳過去的打算。
梁暮嚇了一跳,連忙道:“你別跳,太危險了。不行我們還是從正門出去,大不了就費點口舌解釋下。”
他正說著話,就見董銳直接縱身跳了過去,梁暮心跟著提了起來,直到董銳穩(wěn)穩(wěn)落到院墻上才落地。
“你也爬上樹跳過來。”董銳朝梁暮道:“別怕,我會接住你的。”
梁暮爬樹的時候手都在抖,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只能硬著頭皮爬了上去。等站得高了,他才發(fā)現(xiàn)樹跟院墻之間的距離看著更遠更恐怖。
“來,跳。我會拉住你的。”董銳隨時準備支援梁暮。
梁暮看著董銳,用力深呼吸,也縱身跳了過去。董銳及時扶住梁暮,幫他站穩(wě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