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暮靄四起,從二十一層的陽臺往外看去,云朵層層疊疊,被落下的夕陽染上了一片鎏金,煞是好看。
莊澤坐在地上,定定地看著變幻的云層,腦中一片空白。
先是裴俊逸,后是程青放,兩個人一起,把他好不容易才努力深埋起來的過去,一下子殘忍地翻了出來,清晰地擺在眼前。
那些被欺凌的屈辱,那些被謾罵毆打時的憤怒,那些被欺騙時的絕望。
初中三年、高中一年,他幾乎把自己都封閉了起來,最痛苦的日子里,他甚至無數(shù)次地想過,要從學(xué)校的天臺上一躍而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外面隱隱有動靜傳來,莊澤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身后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程青放詫異的聲音響起:“坐在地上干什么”
莊澤的腦袋有點木,好一會兒才低聲問:“程青放,你調(diào)查我干什么”
程青放的聲音頓了頓,漫不經(jīng)心地道:“哦,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呢。這事我不是說過了嗎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像你這樣的小狐貍,我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多了解一下,總沒有什么錯――”
莊澤從地上爬了起來,許是坐得太久了,腦中有片刻的暈眩,他不得不抓住了移門的扶手。
程青放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差”
莊澤順手抄起陽臺上的一盆小多肉往他扔了過去。
程青放敏捷地一閃身,多肉砸在了門框上,“哐啷”一聲掉在地上碎了。
“莊澤!”程青放的臉色鐵青,“你別以為我慣著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什么狗脾氣,動不動就動手了要真動手,你都不夠我打的――”
“來啊,你來打我啊!”莊澤的聲音嘶啞,仿佛一只困獸,“你有本事,就像莊臻一樣打我啊!程青放,我告訴你,你簡直不是東西!誰讓你這樣調(diào)查我的你以為你是上帝嗎要把一切都掌控在你手心”
他撲了上來,毫無章法地?fù)]拳朝著程青放揮了過去。
程青放猝不及防,身上挨了幾下,他又不舍得下重手,狼狽地避讓了兩下,這才把人扣住了往床上一帶,制住了莊澤。
他的火氣竄了上來,正要給莊澤一點教訓(xùn),眼角的余光一瞥,忽然一下呆住了。
莊澤被壓在床上,眼底通紅,眼神兇狠,然而,眼角卻有一點瑩光閃過。
他哭過了。
這個念頭一起,一絲懊惱頓時從程青放的心底泛了起來,他有那么一點后悔。
是他大意了,應(yīng)該把電腦設(shè)上密碼,這樣就沒這么多破事了。
程青放破天荒地解釋了起來,“這件事情是我欠考慮了一點。我查你也沒什么壞心,那天我看到你對那個裴俊逸有點反常,就想著去查一下,想著萬一他有什么問題了也好提早幫你解決。也沒查出什么,就知道在初中的時候莊臻拿捏著你私生子的身份欺負(fù)你了,還有,裴俊逸以前和你很好,后來你們倆鬧翻了,他媽和莊臻的媽媽是閨蜜,兩人關(guān)系不錯,我猜應(yīng)該是他和莊臻合伙騙你什么……莊澤……你怎么了”
被他壓住的手在止不住顫抖,程青放慌忙松開了他的桎梏。
莊澤翻過身,蜷縮了起來。
據(jù)說這是胎兒在子宮中的姿勢,最讓人有安全感。
程青放的心一下子被緊揪了起來,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低估了那一段欺凌對莊澤的傷害。
他重新抱住了莊澤,剛要再好好解釋安慰幾句,卻忽然發(fā)現(xiàn),入手之處的肌膚一陣滾燙。
莊澤發(fā)燒了。
好像渾身被火焰炙烤著,又好像陷入了千年寒潭。
莊澤整個人都糊涂了,唯有年少時那被刻在骨頭里的恐懼,還是揮之不去。
從前的一切,一幕幕地在腦中閃回,莊澤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莊臻。
那時,他剛從趙云梅老家的小學(xué)畢業(yè),被莊祁安接到了際海市,進(jìn)了一所數(shù)一數(shù)二的民辦中學(xué),和莊臻隔壁班。
莊祁安告訴他,這是他二哥,以后會在一個學(xué)校,會照顧他。
莊臻朝他咧開了一口白牙,笑得森然。
莊臻的確特別“照顧”他,初中三年,學(xué)校簡直就是他的噩夢,而裴俊逸和莊臻就是噩夢的罪魁禍?zhǔn)住Gf臻威脅他,要是不聽他的話,就把他是私生子、趙云梅是小三的事情在全校面前曝光,他當(dāng)時膽小不懂事,被整整欺凌了一年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