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晏一身骨架撞在樹干上,人差點撞散掉,他咬緊牙關(guān)忍住咳血的,手上動作更加狠厲地用劍刺砍藤蔓。
“言行晏!”厲南不明白為什么倒霉的總是言行晏,他趕緊飛奔到藤蔓的根部,數(shù)條虬結(jié)有力的根脈死死扎進地底,僅憑他一人之力絕對無法撼動,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厲南還在快速思考藤蔓可能有的弱點,他的腰間忽然一緊,下一秒,他便被又一根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藤蔓纏住了腰,飛至半空,和言行晏做了一對難兄難弟。
看來是他放心的太早了,該倒霉的還是會倒霉的。
躁動不已的綠藤舉起兩只人類之后忽然安靜下來,灰頭土臉的言行晏和好不到哪里去的厲南這才得以對視一眼,互相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提防,因為知道藤蔓這個時候停下動作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很快,草木之間傳來越來越響的簌簌聲,還有呼嘯破空的風聲,以及震耳欲聾的腳步震顫感,聽著就像有什么巨大的動物正向他們的方向疾馳,藤蔓全身打了個顫,松開唾手可得的兩只獵物,好幾米的身子飛快朝地底縮去。
厲南被這管殺不管埋的飛舞藤蔓扔在高空之中,連忙眼疾手快地抓住手邊的樹枝,他只恨自己現(xiàn)在不能變身長臂猿猴,而言行晏不知何時從另一棵樹端矯健地騰躍到他這一方,倒掛著眼疾手快地抓住厲南的胳膊,再雙腿用力在半空帶人使出一個嘆為觀止的后空翻,接著穩(wěn)穩(wěn)地扶住厲南站在了枝頭。
兩個人的心臟都怦怦直跳,他們沒有停頓,默契地側(cè)身往葳蕤的樹葉叢中一鉆,徹底隱去了身形,只留下一雙外加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外界。
綠藤龜縮的速度非常快,但僅僅差兩米長的頂部還留在外面時,一雙毛爪驟然出現(xiàn),狠厲地抓住藤蔓,一繞一扯,就這么把土地都扯裂開地拽出了藤蔓。
一只比先前那黑狗還要大上些許的巨型猩猩張開血盆大口咬住藤蔓,唔嚕唔嚕地左右撕咬,直到將藤蔓咬成兩段,噴出透明的汁液,猩猩又一口吮住一端,大口大口地吸取其中的汁水。
藤蔓在大猩猩面前根本毫無還手之力,不多時便緩緩?fù)V箳暝θ~枯萎再無聲息。
“……”厲南眉心蹙緊得像一把小鎖,腦子里就在剛才忽然竄過去什么,但實在太快太縹緲,他沒有抓住,這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令他非常難受,心里不上不下的,怎么也抒不過氣來。
靜謐一直持續(xù)到大猩猩吃飽喝足哼哼離開,言行晏終于警惕地下了樹,再三確認安全之后才走到厲南藏身所喚他下來。
“我覺得剛才的畫面有點熟悉……”厲南揉著下地時被樹枝刮傷的手肘,言行晏聞言不可思議地挑起眉尾,“三層樓高的大猩猩吃樹藤?你跟我說你以前見到過?”
厲南自己也覺得挺可笑,他搖搖頭,“可能是錯視現(xiàn)象吧,因為情緒太過緊張,記憶緩存出現(xiàn)了錯誤。”
“什么玩意兒??”
“……言大爺,您老別管了。”
雖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幸而兩次都有驚無險,厲南至今也算摸透了這場夢境的套路,鬼的想象力是豐富了一些,但心中沒有什么戾氣和怨懟,所以這里不存在什么傷人的惡鬼,只有些稀奇古怪的動植物。
“一名唱戲的女子在一個有霧的晚上遇到了一只難產(chǎn)而亡的黑狗,然后被藤蔓絆了一跤,回頭就發(fā)現(xiàn)猩猩把藤蔓吃了?”言行晏做出總結(jié)陳詞,厲南懶得跟他貧嘴了,正經(jīng)地思考道:“狗是常見的寵物暫且不表,而猩猩基本只有動物園里才能有,離這里最近的動物園在哪里?最近有出什么猩猩傷人的新聞嗎?”
“zoo國際動物園?別逗了,那里別說猩猩傷人了,把獅子放出來都不帶咬的,一個二個訓(xùn)得跟狗一樣。”言行晏否掉厲南的猜想,見他有查探下去的意思,便雙手插進口袋道:“繼續(xù)轉(zhuǎn)轉(zhuǎn)看吧,構(gòu)建了這么大的小區(qū)場景,鬼想表達的信息肯定不會局限在這一塊區(qū)域內(nèi),等全看完了你再細想。”
“嗯。”厲南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走在言行晏,緩慢地順著草坪上的石子路繞小區(qū)花園轉(zhuǎn)了一大圈。
中途他們再次見到了那艷粉色戲服,它居然跑到大媽們跳廣場舞的地方走起了臺,平日里放音樂的角落里擺著古板和三弦,明明沒有人彈奏它們,絲弦卻自行動了起來,為臺上的花旦伴奏。
厲南越看越詭異,推著言行晏趕緊走快兩步,抓緊時間離開這處場所,但就在此時,一直不緊不慢走在他前面的言行晏忽然停下腳步,反手抓住厲南的手腕,食指抵在唇邊比出一個噓的手勢,再輕飄飄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房屋。
夢境只構(gòu)建出了完整的花園,周邊所有的居民樓要么直接消失,要么只是一團黑霧,只有言行晏手指的那里,有一層完整的建筑,窗戶里還泛著暈暗的黃光。
厲南朝言行晏點點頭,二人收斂起走路的摩擦聲,微微勾腰,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明顯就有問題的房屋外墻。
窗扉緊閉,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還是從縫隙中透了出來,厲南屏住呼吸去聽,只分辨出什么:狡猾,勝利,鄭偉……
鄭偉?厲南記下了這個名字,想著肯定是和鬼有關(guān)的人,卻又聽見一個稍大些的聲音:團長!
團長?什么團?里面是一群軍人?厲南有些懵,蹲在他對面的言行晏則是再也忍受不住好奇心,悄咪咪地伸直腰桿,想要一看究竟。
屋里面又重復(fù)了幾次團長和鄭偉,就在厲南想著是不是這個團長就叫鄭偉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里面稱呼的說不定是政委。
昏暗的燈光打在言行晏的額頭,他瞇著眼睛,又在看清里面情況的一瞬間忽然瞪大,“……我去。”
“誰!”“有奸細!”
伴隨著幾道怒吼,密密麻麻的槍聲差點沒把厲南耳朵震聾,玻璃破碎撒了一地,在這之前,言行晏早已利落的就地一個翻滾,拎起厲南胳膊帶他狂奔起來。
“里面他媽的全是骷髏,骷髏開會你敢信?”
厲南倒吸一口涼氣,邊跑邊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窗戶上翻出了好幾個能動能跑的骷髏,他們戴著灰色的解放帽,雪白的指骨握緊槍支,正毫不留情地對著他們開槍射擊。
子彈接二連三射進他們腳邊的地里,趁轉(zhuǎn)個彎的功夫,厲南終于能喘口氣說:“他們穿的衣服不是現(xiàn)代陸軍軍裝,是抗r戰(zhàn)爭時期的衣服。”
“我已經(jīng)放棄思考了。”言行晏露出愛咋咋地的表情,“不管這鬼是誰,等出去了我都要揍它一頓。”
厲南覺得自己不能放任同班同學(xué)如此自暴自棄:“我聽到他們說政委和團長,還有什么勝利……”
“呵呵,我聽得比你清楚多了,他們說的是:政委,獨立團團長拿下了趙莊戰(zhàn)役的勝利。”
厲南:“獨立團?趙莊戰(zhàn)役??團長是不是叫——”
他們正感受不到雙腿在哪地向前狂奔著,遠處忽然冒出一坨奇怪的物種迎著他們相向而來,厲南不得不止住呼之欲出的姓名,喘息著慢下腳步。
等定睛一看,他頓覺一胳膊的雞皮疙瘩,言行宴也惡心地噫了一聲。對面是一只又一只腦袋比身子還大的大頭怪物,眼眶和手一般大,嘴巴又奇小,畸形的比例看得人毛骨悚然。
怪物們看到厲南和言行宴之后齊齊興奮起來,嗷嗷地逆風向前沖,它們的腳大多又細又短,邁動起來就跟開了五倍速一樣眼花繚亂。
前有狼后有虎,厲南和言行宴立刻轉(zhuǎn)向,靈活敏捷的言行宴甚至助跑也不用地踏著石圍欄,兩下躍上了花園中央的亭子,動作瀟灑干練,就像是古裝戲里面會飛的絕世大俠。
有對比才有傷害,厲南活了十七年,人生第一次認知到自己原來體育方面就是個渣渣,他艱難地站到圍欄上面,再凄慘地伸出手,由言行宴硬生生把他拽了上去。
厲南跪在滿是灰泥的瓦磚上,一邊躲避子彈一邊說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個好消息,“我好像知道了……”
“知道了?”言行宴蹭了一臉的灰,拿手背抹抹粘在眼皮上面的土,頓時臉上花得更加嚴重。
“知道了一點,還沒有完全想清楚。”厲南小心翼翼地從亭子頂旁邊探出一雙眼睛,那群骷髏追他們追到半路上正巧撞上了大頭怪,頓時一群人情緒激昂地高呼著小鬼子受死吧,和大頭怪們激烈地鏖戰(zhàn)起來。
先前厲南只看到了大頭怪的正面,然而它們和骷髏打起來的時候則以側(cè)面對著二人,一個又一個的身體都薄若紙片,被風一吹就飄起,再用紙片身體裹住骷髏的臉,企圖讓骷髏窒息而亡。
“這就是傳說中,萬千少男少女要與之結(jié)婚的紙片人?”言行宴半跪在厲南的身邊,異想天開道:“一名喜歡紙片人的唱戲女子在一個有霧的晚上遇到了一只難產(chǎn)而亡的黑狗,這時她發(fā)現(xiàn)身邊聚來一群武裝骷髏,嚇得被藤蔓絆了一跤,回頭就發(fā)現(xiàn)猩猩把藤蔓吃了。精神病人可真是歡樂多。”
“鬼不是什么精神錯亂患者,”厲南已經(jīng)完全冷靜下來,他抬起雙眸,眼中的深邃和篤定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他所說的一切,“你看過一部外國恐怖片,叫迷霧嗎?”
“沒看過,怎么了?”
“里面講的便是一個人口不過數(shù)百的小鎮(zhèn)上,忽然被一陣怪異的白霧籠罩,凡是進入迷霧中的人,都會失聯(lián),不知死活。”
“……”言行宴被他點醒,立刻想到什么張嘴欲言,但猶豫一下還是怕自作聰明,不執(zhí)一詞地等待厲南繼續(xù)講下去。
“前年好像是一月份出了一部電影,當時非常的火,叫巨猩,講的是滿是危機的原始森林里,人類與大猩猩建立友誼的故事。”
“是嗎??”言行宴在想他前年冬天的時候在干什么,估計是拱在被窩里凍成了一根老冰棍吧。
“骷髏就不說了,描繪抗r戰(zhàn)爭時期的電影太多了,趙莊的話我知道一個,亮刀。至于大頭大眼小嘴沒鼻子的紙片人,市面上太多了,我沒看過幾部,但肯定是某部動漫電影中的人物。”
“都和電影有關(guān)?”言行宴抓住了關(guān)鍵線索,卻根本捋不出條理來,就跟考場上握著一堆數(shù)據(jù)和公式,卻不知如何代入一樣令人焦躁。
不遠處的紙片人和骷髏逐漸沒了聲音,雙方打得兩敗俱傷,接連癱倒,厲南趁機朝言行宴低喊一聲“跟我來”,半蹲在亭子邊緣準備跳下去,言行宴的動作自然是比他快很多,一邊問“怎么不解釋了?”,一邊直直往下跳。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怕浪費時間節(jié)外生枝。”厲南慢一拍跳到草叢上,但鞋底傳來的聲音卻讓他意識到他們還是慢了些,他們并沒有落在草坪上,腳下沉悶的聲響感覺像是踩在了金屬鋼材之上。
言行宴方一跳下就覺得眼前一黑,他抬起頭,只見四周都圍著高達四米的黑色鋼板,裝上去咣咣作響,只有頭頂上留出空隙,看得到鑲嵌著滿月的天空。
“這又是哪部爛電影?”
仿佛為了懲罰言行宴的口無遮攔,下一秒,巨大的水流從頂上的開口涌入,潑了言行宴一個痛徹心扉,他趕緊效仿厲南的姿勢貼著邊壁站立,這才發(fā)覺四周的鋼板并不是直立的,而是有著一定的弧度曲線。
水很快漫到了厲南和言行宴的膝蓋,再往上沒過腰腹和胸膛,增長速度絲毫未減,顯然是抱著淹死他們的目的。
言行宴轉(zhuǎn)頭問:“你會游泳嗎?”
“會。”厲南抹了一把臉,“不過我得告訴你,這水肯定不會漫到頂,估計會停在一半,保持不讓我們輕松跳出去的高度,接著它還會沸騰,把我們活活燙死。”
“什么鬼?舌尖上的天師?伯邑考的烹刑實錄?火鍋?麻辣燙?”言行宴驚呆了,厲南則對他露出死亡微笑,“《喜羊羊與灰太狼》。”
言行宴:“……”
言行宴:“這是要把我們當羊煮了?!”
“別廢話了,趕緊踩著我的肩膀跳上去!”厲南揚起頭,努力地把臉露在水平面上,言行宴也不啰嗦,雙手按住厲南的肩膀使勁跳起,一個借力,在把厲南完全摁水里的代價上將大半身體都躍出水面,緊接著言行晏又是屈膝在厲南肩上一記踩踏,毫不留情地踩著人肉踏板攀住了鐵鍋頂端,然后撐直手臂把身體翻了出去。
“夠得到我的手嗎?”言行晏趴在鍋爐頂端大喊,厲南被他剛才那么粗暴的踐踏差點沒在水里嗆死,他抹去臉上的手,揉揉被水刺得生疼的眼睛,一只手按著鍋壁,另一只手努力伸長,去觸碰言行晏極力下壓的手掌。
他已經(jīng)感受到了身體周圍的熱度,水溫在逐漸升高,厲南雙眼緊緊地注視著他們越離越近但始終差著半厘米的手指,言行晏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努力再把上身往鍋內(nèi)挪了些,再次伸臂,終于勉強挨到了厲南的指腹。
這一瞬間,言行宴突然短促地驚叫一聲,一下子消失在鍋頂,就像恐怖片里被怪物拖進陰影的場景一模一樣。厲南全身脫力,掉進水里喝了好幾口,他暗覺不妙,但除了嘩啦的水聲外,鍋外一絲一毫的聲音都沒有,他只得收起萬千思緒,斂目給自己下這一切都是假的的心理暗示。
如果不知道也就罷了,但厲南分明清楚他身在鍋里,鍋底下燃著柴火,人最難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想,關(guān)鍵夢境還會誘導(dǎo)你去思索它想要的畫面。
先前全無打擾的情況下告誡自己沒被汽車怪撞斷腿就已經(jīng)非常艱難,這一次厲南覺著言行晏再不救他出去的話,他肯定得接受一番全身重度燙傷的苦楚。
但幸而言行宴辦事還沒那么不靠譜,就在厲南熱得即將變色的時候,鍋身忽然傳出接二連三巨大的震動,一道巨響過后,停滯的水流忽然有了方向,快速形成一道旋渦,厲南被卷進去頭暈?zāi)X脹地灌了一肚子水,終于在即將溺水而亡之際,隨著水流極速向右邊轉(zhuǎn)去,從鐵鍋被外力砸出破口處半死不活地淌到了草地上。
言行宴氣喘吁吁地等在外面,他明顯在地上滾過好幾圈,一身的污泥,連頭發(fā)上都是雜草,“我以為……外面是,灰太狼,結(jié)果……是個舉著大石頭的小屁孩,見到我就玩命拿石頭砸我……好不容易才捅死……”
“別說了。”厲南滿身是水,感覺身體幾乎被泡發(fā)了一倍,“司馬缸砸光,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