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圓明園盡顯蒼涼,石不見青,湖不見綠,西天的余暉照下來,似乎還殘留著數(shù)十年前那個王朝的頹敗暮色。
這是棵有年頭的大槐樹,葉密且高大,遮下一方天然石凳,許非和張儷就在樹下排著小品。
這段劇情劇本,是賈蕓和小紅初見之時,小紅故意丟了帕子,被賈蕓撿到。后有一日,二人在蜂腰橋相遇,賈蕓就把帕子給了墜兒,讓她還給小紅。
許非退到這邊,張儷退到那邊,以石為橋。
之前排了很多遍,早有默契,他一邁步,她也跟著往前走,然后一搭眼,都瞧見了對方。
許非理論知識相當(dāng)豐富,實際操作就是個弟弟,畢竟沒演過戲。他盡力的在找感覺,先是微微一怔,而后變得歡喜,步子不快不慢的向前走。
張儷也是一頓,露出幾分驚喜之情,二人走到石邊,互相看了一眼,擦身錯過。
“我覺得你剛才不太對。”
他叫了停,琢磨著人物之間的聯(lián)系,“是小紅讓墜兒把賈蕓引過來,所以不該是驚喜,應(yīng)是期待中又帶著緊張和興奮。”
“期待,緊張,興奮我再試試吧。”
張儷十分為難,但既然答應(yīng)幫忙,也沒想過放棄。
于是又來第不知道多少次,二人各自退后。許非也在轉(zhuǎn)換這個驚訝和歡喜,怎樣才能更自然。
用后世的話講,這叫層次感。
層次感,分層次,但絕不能割裂,我先來個驚訝,驚訝完了再接著歡喜這是楊天寶的演法。一定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包含,又互相清晰。
張儷繼續(xù)往前走,這次還不如上次,表情十分古怪,自己就覺著不行,“太復(fù)雜了,我抓不到。”
“那我們簡化點。”
許非想了想,確實難為人家,便重新梳理了一下,“其實賈蕓和小紅的感情,在封建社會是非常大膽的。倆人所處的環(huán)境都不好,都想主動改變,無論事業(yè)還是愛情。
用現(xiàn)在的話講,倆人先看對眼,然后自由戀愛。所以表演的時候,你約莫是七分大膽,三分羞怯,畢竟是女子。我就再增兩分,九分大膽,一分矜持,這便是分寸。來,我們再試一遍。”
“記住,七分大膽,三分矜持。”
倆人又試了一遍,這回就簡單多了。張儷的眼睛本就大且有神,不用過多表現(xiàn),直接看著對方再略微收一收,便能體現(xiàn)得差不多。
“不錯不錯”
倆人接連排了幾次,雖還有些不足,但已經(jīng)進步驚人。
“呼”
張儷總算松了口氣,坐在石上休息,又發(fā)現(xiàn)自己占了整塊石頭,猶豫片刻,還是往邊上挪了挪。
“再練練就可以了,你紫鵑排的怎么樣”許非倒沒注意這個,一屁股坐下。
“我一直在努力去理解紫鵑,幾乎每句對白我都背下來了,但好像沒什么效果。”
張儷有些沮喪,道“或許我不夠聰明,總是抓不住她的感覺。還有小紅,我回去也看了好久,她是個活潑熱烈,非常有上進心,想出人頭地的姑娘。其實你,你不應(yīng)該找我的”
“是啊,我也覺得不合適。”
“嗯”
姑娘愣神間,又聽對方話音一轉(zhuǎn),無奈道“可我找不到別人了,總不能讓胡則紅來吧她那不是小紅,那是錢串子。我也不能讓鄧潔來吧,她跳起來能夠到我膝蓋么你就當(dāng)幫我個忙,先把第一輪闖過去。”
“噗哧”
張儷難得大笑起來,露出了不太整齊的牙齒,遂用手悄悄掩住,“你這張嘴跟小旭一模一樣,難怪從一個地方出來的。”
“你這地域偏見啊一個地方怎么了,鄧潔也是蓉城的,人家說話怎么不菇?jīng)龉經(jīng)觥?
“你,你真是”
張儷不好意思了,又不會懟人,只得不吭聲表達抗議。
四月的白晝不長,天光已有些暗了。園子里卻還處處熱鬧,有的仍在排小品,有的已經(jīng)練起了琴棋書畫。琴就擺在干涸的湖岸上,遠遠望去,只幾個背光的影子。
她穿的多,忙了一陣有些熱,不停用手扇著風(fēng)。臉映著余暉,有點油油的光,又有些暖暖的蜜色,與那眼角泛起的波紋一樣柔和。
許非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如此仔細的打量她,不自覺的又跟另一人比較。那丫頭的氣質(zhì)更勝,但純論五官相貌,這個姑娘又高出幾分。
真真的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安分隨時,自云守拙。
“”
張儷聽那邊不應(yīng)了,便稍稍轉(zhuǎn)過頭,這一轉(zhuǎn),正對上一雙大膽至極的眼睛。
直接,熱烈,毫無顧忌,又透著一絲形容不出的色彩,仿佛是穿越了這個時代的欣賞與贊美。
她一看,就像碰了刺,連忙轉(zhuǎn)回去。
但那眼中的熱烈,卻似有了形,化作一縷縷絲線闖進心尖兒,一抹胭脂般的紅暈從耳朵根蔓延到了脖頸。
她忽地生出一股感覺,這大概就是賈蕓看小紅的樣子。
又或是,他在,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