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一句狠話,便從長歌身旁抬頭挺胸走過。
“你要如何才能放過我二哥”長歌輕聲道。
朱婉蘭低頭,瞧了眼自己的鞋子:“我鞋子臟了,郡主不介意為我擦一擦腳上的泥吧”
“你敢如此折辱郡主!”夭夭不憤,大叫一聲上前。
“啪!”
朱婉蘭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狠聲道:“看你不順眼好久了!殿下滅慕家之日,我第一個先殺你!”
“你敢動手!”長歌大怒,當(dāng)下喝令,“蓁蓁!”
蓁蓁早已看得目眥盡裂,此刻一得命令,劍立即出鞘。她矯若游龍,劍花激烈,朱婉蘭根本不是對手,連連敗退。
但朱婉蘭是個要強的,容不得自己輸,眼風(fēng)一瞥,見長歌身旁無人,這便狗急跳墻,殺紅了眼,一鞭子朝長歌打下去。
“朱姑娘不可!”杜崇眼見不妙,揚聲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長鞭像毒蛇一般,朝著長歌的臉竄去,又毒又辣,勢不可擋。
蓁蓁被引到了另一頭,此時來不及救人,只能無力大叫一聲:“郡主!”
長歌臉色慘白定在原地,躲無可躲,只能認命地閉上眼睛。
千鈞一發(fā)之際,卻聽得“蹭”的一聲,一把匕首忽地從旁飛來,將長鞭一刀斬成兩截。
長歌猛地睜開眼睛,循聲看去,見得出手之人,臉色微變。立刻便去看那身后之人,這一看清,當(dāng)下一臉驚惶,匆忙跪地。
“臣女慕長歌拜見皇上!”
來人從另一個包間緩緩走出,正是微服出宮的懿和帝。此時,他身旁兩人,一人正是方才出手的近身內(nèi)侍風(fēng)和,一人容貌行止皆是不凡,卻是三皇子景王,時景。
長歌這一聲出來,猶如在沸騰的油鍋中狠狠潑了一瓢水下去,當(dāng)下變故猝不及防,噼里啪啦,如大難臨頭一般,將人的心狠狠捏成了一團。
朱婉蘭嚇得魂不附體,腿一軟,當(dāng)場倒地,杜崇神色驚惶拜倒在懿和帝腳下。
“朕還不知,這天下何時竟變成昱王的了。”懿和帝看了眼朱婉蘭,“你今日要朕親封的長寧郡主替你擦鞋,來日,是不是還要朕跪下替昱王擦鞋”
“不,不……臣女不是這個意思。”
朱婉蘭長這么大從未得見天顏,每每從地位更尊的貴女口中聽說天子氣度,既羨慕又嫉妒,也一直夢想著面圣那一日。幻想那一日,應(yīng)當(dāng)如何才能給圣上留下印象,替自己和家族博得一個好前程。
哪里能料到,最終卻是這等場面……
朱婉蘭白著臉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連連求饒:“臣女無知,真的無意冒犯郡主的!求皇上恕罪,求郡主恕罪!”
“你當(dāng)然無意冒犯郡主,你不過是拿慕云嵐的命要挾她罷了!”懿和帝冷笑,“但是朕告訴你,慕家就算再敗落,只要朕還在,還沒有收回長寧郡主的尊號,就容不得任何一個人磋磨她。”
朱婉蘭聞言,心神皆震。
當(dāng)日歸來郡初遇,她回京后也好生打探了慕家情形,都說皇上對慕家忌諱很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此時看來,皇上卻對慕長歌很是袒護。
這到底是為什么
她強自沉靜心神思索,想到一個可能,怕是這位皇上對慕家父子三人知道得多,對慕長歌卻知道得少,不知她素日是何等德性,被她蒙騙了。
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
朱婉蘭抬起頭來,作出大義凜然之態(tài),仿佛教訓(xùn)紈绔的俠女一般,義憤道:“皇上,并非臣女有意如此,只是見不得郡主一貫囂張跋扈,胡作非為,從來不把別人當(dāng)人看,高興了便拿銀錢出來逗一逗,不高興了就狠狠踐踏人。就說不久前,她回城之日,堂堂戍城中郎將,竟被她那般當(dāng)眾折辱。再說數(shù)日前,京中女眷好意去探她病,她不領(lǐng)情不說,還將所有人全堵在寧安街上,讓全城的百姓都去瞧諸位夫人小姐的笑話……如此蛇蝎心腸的女子,任意踐踏旁人,臣女真的只是一時義憤填膺,這才會心生下教訓(xùn)之心,絕對不是有意沖撞圣意,還請皇上明察秋毫!”
朱婉蘭自小習(xí)武,身上原就有些英氣,此時振振有詞,擲地有聲說來,竟仿佛果真是話本中所描繪的,行俠仗義的女俠出手教訓(xùn)草菅人命的權(quán)貴,贏得百姓拊掌稱快。
“皇上,你不要聽她胡說!長歌那日是真的病了!”長歌膝行兩步向前,仰著頭,巴巴看著懿和帝辯解。
“那今日呢你哥哥尚在獄中,你不知掛心也便罷了,還如此高調(diào)揮霍,包下京中最大酒樓,竟還口出狂言,讓誰也別攔著你花錢,否則就是和鎮(zhèn)國公府過不去!”
朱婉蘭見長歌神情慌亂,心下便知自己這下是打中了她的七寸,話也說得更有底氣。
她正大義凜然,底下又有婆子上來。那婆子未曾得見天顏,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正疑惑間,長歌忽地斥道:“下去。”
那婆子也是個沒眼力的,忙道:“郡主,是云想閣的掌柜,她帶人送布料來給您瞧,此刻正在外面候著,可要讓她們現(xiàn)在上來”
長歌:“……”
眾人:“……”
連一旁一直不動聲色的景王都同情地往長歌看去一眼。
朱婉蘭當(dāng)下只覺如虎添翼,冷笑一聲:“皇上看到了吧這便是長寧郡主,沒心沒肺,只管自己享樂,不管百姓死活也就算了,連親哥哥的死活也不顧。慕云嵐如今身陷囹圄受著苦,她有錢不知疏通救兄長,卻在這里胡作非為。云想閣的料子,平日里就是普通的權(quán)貴想買也得排著長隊候著。但長寧郡主一聲令下,她們便巴巴地將料子送過來,這其中差別,縱然因為她是郡主,但何嘗不是銀子堆出來的皇上,您當(dāng)真要如此縱容長寧郡主無法無天嗎”
“長歌,你怎么說”懿和帝輕飄飄看向她。
長歌咬了咬唇,張了張嘴,半晌卻沒發(fā)出聲來,最終急了,終于伏地痛哭道:“長歌知罪了!長歌心中也是心疼哥哥的!只是長歌自小一見著吃的穿的就走不動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就是想要買買買啊!我也想改,可是我,我真的改不過來了啊!”
她此言一出,景王“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朱婉蘭得意地瞥了長歌一眼。
就怕你不認!認了就好,認了……就等著遭殃吧!
她正這么想著,卻猛地聽頭頂傳來懿和帝低低的笑聲,竟像是極其愉悅……
朱婉蘭正不解何意,便聽懿和帝道:“既改不了,那就不改了。華容,你下去瞧瞧云想閣送了多少料子過來,一并買下了,送到鎮(zhèn)國公府去,替長寧郡主添妝。”
景王笑著應(yīng)了一聲,這便下樓去了。
朱婉蘭目瞪口呆,頓時傻眼:“皇,皇上……”
懿和帝淡淡俯視著她:“至于你……風(fēng)和,將她送回朱家交給朱秀,告訴他,他養(yǎng)的好女兒以下犯上草菅人命,還在朕面前挑撥離間,讓他自己好生管教,他若是管不好,朕再來替她管。”
朱婉蘭臉一白,知道自己這一生算是徹底完了。霎時如被燒盡的灰塵,再也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