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心中迅速感慨了下投胎這回事,便轉(zhuǎn)頭安排人,招待的招待,上菜的上菜,拿錢的拿錢,自己親自在前頭領(lǐng)路上樓。
長歌帶著夭夭和蓁蓁兩人上去。
二樓與一樓開放的坐席不同,全是一間間單獨的房間,算是專為貴人的特殊需求設(shè)計。因為通常來說,貴人都更喜歡獨享,獨享財富,權(quán)勢,甚至是空間。
長歌在包間坐了片刻,二樓另一個包間的人便過來謝恩了。
卻是杜崇。
夭夭將人領(lǐng)進,杜崇欲要行禮,長歌抬手虛扶,溫聲道:“不必將時間浪費在這些虛禮上。”
杜崇卻動作未停,反而結(jié)結(jié)實實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虔誠道:“郡主雪中送炭救命恩情,杜崇粉身碎骨也難報答。今日總算得見郡主,請郡主受杜崇三拜。”
之后,便“砰”“砰”兩聲,又重重磕了兩下。這才起身,恭恭敬敬朝著長歌呈上錦囊:“這便是王爺贈予郡主之物。”
長歌接過,手指摩挲著錦囊柔軟細膩的布料,卻未立刻打開。
杜崇是個有眼力的,當下便要告辭:“久留怕惹人生疑……”
“他還好嗎”長歌幽幽出聲。
杜崇微怔,忙道:“王爺一切安好。”
長歌低頭一笑:“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遠赴敵國為質(zhì),又生得那樣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處境怎么可能會好聽說,西夏兩位公主為了爭他兩敗俱傷,西夏王已經(jīng)容不下他了。”
杜崇本是瞧出了這兩位提及對方時眉眼之間藏也藏不住的情愫,不敢多說什么,令長歌憂心。但此時聽她之言,也醒悟過來,這等蕙質(zhì)蘭心的聰慧女子,又怎么可能被自己一言敷衍過去
這便不敢再有所隱瞞,將當日在質(zhì)子府所見一五一十說給長歌聽。
長歌聽完,略有些失神地重復(fù)了一句:“偌大質(zhì)子府,加上他統(tǒng)共只有六人……”
上輩子,她也是知道他處境不易的,但她有她的禍心,對他終究不能太過在意,所以一直都沒有打聽過他曾經(jīng)的那些艱難。
此時聽杜崇說起他如今的蕭條不易,心尖兒不覺刺刺地生著疼。
雖然知道他那個人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但他終究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受寵的,他幼年時候也曾榮寵一時。
人啊,不怕一開始就一無所有,怕的是明明曾經(jīng)站在云端,最后卻跌進塵土,任人輕踐。
他若是想起從前光景,想起他的母親,再對比當下冷清境況,他心中當是何種滋味
長歌眼睛忽然有些熱,趕緊輕啜了一口茶掩過。
杜崇低著頭,寬慰道:“王爺處境如今確實是艱難了些,但憑王爺經(jīng)天緯地之才,絕不會久居池中。”
不會久居池中是真的,但他的不容易也是真的。再是被盛贊天人之姿,但他終究也只是個凡人,會受傷,會難過。
長歌不再說什么,讓夭夭送了杜崇出去。
杜崇離開后,長歌這才打開時陌給她的錦囊,里頭是兩味中藥。
中藥性和,觸手是溫溫的感覺,就像那個人一樣,一直都是溫潤如玉,從容內(nèi)斂,不疾不徐的姿態(tài)。他一身的醫(yī)術(shù),原也愛擺弄這些藥材,當然……咳咳,還有她。
此時,她將它們放在手心里,便仿佛是隔著兩片小小的藥材,又重新觸碰到了他的溫度一般。
其實,她真的很想他。
當年就是愛他愛到刻骨了,才會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如果她不愛他,一切就太平了。亡了他的國,殺了他,然后將他的天下變成慕家的天下。她呢,她從一個權(quán)傾天下的妖妃變成一個說一不二的長公主,其實生活也不會有什么改變。
可是偏偏啊,她那顆心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夭夭回來,見到長歌手心里的藥材,“咦”了一聲:“這是什么藥”
長歌輕聲道:“半夏,當歸。”
“姑娘竟然認得。”夭夭驚嘆。
長歌并不懂醫(yī)藥之事,至少這輩子不懂。但是上輩子,她在那人身邊十五年,日日夜夜陪著他,耳濡目染,這些簡單的藥材便不在話下了。
長歌沒有多言,將兩味藥重新放回錦囊收好。
五月當歸。
他五月就回來了,真好。
只是五月的時候,他們一家應(yīng)該已經(jīng)永遠離開京城這是非之地了。他也可以有機會去重新遇見另一種人生,一種不被她禍害的人生。
約半個時辰后,長歌才慢悠悠地用完午膳,想起杜崇一番話,對夭夭道:“去云想閣,讓他們把料子全送到這里來給我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這云想閣便是京中最好的衣料鋪子,綾羅綢緞樣樣皆非凡品,去年還開發(fā)了專門的產(chǎn)品系列,送入宮中。
夭夭笑著應(yīng)是,這便轉(zhuǎn)身下去派人傳話。
長歌坐在窗前,午后的陽光暖洋洋的,像溫水一樣,她瞇著眼睛悠悠想接下來冬衣的款式。
西夏苦寒,他還要在那個地方過一個冬天。
好吧,禮尚往來,你送我藥材,我送你冬衣。
上輩子欠你是上輩子的事,至少這輩子我沒有欠你吧。
長歌正臉皮厚厚地想著,忽地聽見底下傳來喧囂吵鬧之聲,像是有誰正在……罵她
長歌睜開眼睛,彎唇一笑。
昱王,我等你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