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匆匆跑過來捏柿子,沒想此時聽對方一開口,張順直覺,怕也不是個善茬兒。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此尊貴又跋扈的長寧郡主,若也在他的手下吃了虧,那么于他而言,豈不是更有面子,更加威風
這樣想著,張順嘴上便更恭敬了幾分:“臣請長寧郡主恕罪,實在是職責所在,若是糊弄,只怕皇上降罪。還請郡主體恤將士們辛勞不容易。”
言則,如果不給檢查,就是不體恤將士了。
“那好吧,夭夭,蓁蓁,咱們這便下車,給張大人騰出個地方來,讓他仔細瞧一瞧。”
張順忙道:“不敢勞煩郡主,臣只上前來看一眼就好。”
夭夭立時嬌斥道:“好大的膽子!你是什么人,咱們郡主是什么人,別攀扯久了貴人就忘了自己是個什么出身,也敢掀起車簾來瞧郡主別郡主給你臉,你不要臉!”
夭夭意有所指,城門士兵們立時幸災(zāi)樂禍起來,目不轉(zhuǎn)睛瞧著好戲。張順只覺耳熱,低著頭,不敢多話。
不久,馬車里便跳下個婢女來,那女子容色雖不出眾,行止間卻能看出,修為絕對不低。這人正是蓁蓁,她先下了馬車,之后才扶著頭戴錐帽的長歌下來,夭夭在最后小心護著。
三人站在一旁,長歌平易近人地對張順說道:“請吧,張大人。”
明明她什么都沒做,但聽得這位郡主似笑非笑的聲音,張順心里就是莫名發(fā)冷。但既已撿了這個柿子出來,張順便也只得硬著頭皮捏下去,他抱拳行了禮,便大步上前。
經(jīng)過三人身旁時,一個錢袋子忽然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正正落在張順腳下。
夭夭輕叫一聲:“哎呀……”
卻沒有彎身下來撿的意思,她不撿,總不能叫郡主自己撿吧
張順方才被當眾下了臉面,知道夭夭是個厲害的,此時若是不撿,少不得被她劈頭蓋臉再一通折辱,自討沒趣。再一想,又覺替貴人撿個掉落的東西并無不妥,這便彎身撿了起來,恭恭敬敬呈給長歌。
長歌沒說話,夭夭捏著嗓子,趾高氣昂道:“張大人自己留著用吧,這個錢袋如今已是外男碰過的東西,咱們郡主還如何敢要”
張順心頭“咯噔”一跳,意識到不妙。
果然,夭夭緊接著就大聲道:“里頭也不過是二百兩銀子,便算是郡主打賞給張大人的吧。”
“臣不敢!”張順額頭冒出冷汗。
眾目睽睽,他怎么敢公然收長寧郡主二百兩銀子
要知道,因為昱王不聲不響賑濟給歸來郡兩萬兩黃金,這半月來御史們個個追著昱王不放,紛紛上表說一個親王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兩萬兩黃金,來路不明,以小見大,可見確實到了嚴查吏治的時候。搞得如今府里但凡有私庫的權(quán)貴,各個低調(diào)行事,夾著尾巴裝窮,生怕被御史揪出來連帶參一本,扣一頂受賄的帽子。
他還敢公然收長寧郡主的錢
他的頭也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
他倒是不要緊,總歸沒臉沒皮的,可誰不知道他是景王的人這一收,可就代表的是景王。昱王如今一個頭兩個大,正被景王趁機打壓,大撈好處,結(jié)果別人的笑話還沒看夠,自己就要被拖下水了
昱王好歹還是為了兩萬兩黃金,說出去排面也夠大了。景王若是為了區(qū)區(qū)二百兩白銀就被拖下水……怕真的要宰了他才能泄憤了!
張順求生欲還是很強,強自鎮(zhèn)定思索對策,沒想長寧郡主主仆三人抬腳卻就要走了,張順連忙出聲道:“郡主留步,待臣瞧一眼馬車,派人護送郡主回府。”
隔著錐帽,長歌輕輕笑了一聲,張順正不解何意,夭夭又捏著嗓子出聲了:“都說了外男碰過的東西,咱們郡主無法再要。錢袋不能要,馬車也是一個道理。這馬車,就送給你了,咱們郡主可以走回去。”
夭夭又格外加重語氣,說了句:“馬車里都是些土特產(chǎn),不值幾個錢,張大人只管放心收下,不怕人說的。
這話說得張順當場腿軟,差點就跪了,只覺守城眾將士的目光齊刷刷射到他的身上,幾乎快要將他射出個窟窿出來。
姑奶奶,土特產(chǎn)這話怎能隨便說!要知道,底下官員給上面送禮,無不是說“土特產(chǎn)”的!
越多的銀子,越是要說土特產(chǎn),不值錢!
他雖有刁難打壓之心,但到底是盡職檢查,并無過錯,結(jié)果說著說著,卻被一個婢女三兩句話說得全是不清不楚!
媽的!好不容易撿了個柿子出來立威,以為是個軟的,沒想?yún)s是個有毒的!
張順擦了擦額頭冷汗,奉上錢袋,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敢,既是土特產(chǎn),怕耽誤了不新鮮。臣,臣便不敢再耽擱郡主了。”
“哦馬車不查了”長歌偏著腦袋,一派天真和藹地反問,“不是說,入京的無不檢查”
“郡主是皇上親封的長寧郡主,深得皇上厚愛,身份高貴,自是與旁人不同。”張順將頭埋得更低。
長歌輕笑一聲,就瞧著他,不說話。
張順再次擦了擦腦門兒上的冷汗,硬著頭皮道:“城門狹窄,多有車輛往來,還請郡主體恤下情,先,先行。”
嗯,可以就坡下驢了。
長歌這才緩緩開口,臭不要臉道:“哦你也知道本郡主一向體恤下情真是沒想到,本郡主體恤下情的名聲竟然傳得這樣遠,連你都知道了。也罷,總不能平白受了你的奉承,這二百兩銀子你便拿去給碧海潮生的掌柜吧,讓他今夜給諸位守城將士每人各送一壺上好的花雕酒過來,記得,要仔細說一說本郡主是如何體恤下情的,可別讓我這銀子平白打了水漂,沒激出半點兒浪花來。”
張順愣了愣,完全不料這位郡主不說話則已,一說話竟可以這樣不要臉!難怪京中貴女紛紛道,實在無法和這位長寧郡主正常交流,她一說話就能把天給聊死。
不過好在,她再不要臉她也總算是松了口,張順連忙送瘟神一樣將她送走了。
馬車順利進城,長歌取下頭上錐帽。車內(nèi),孩子還在熟睡,長歌就靜靜垂眸看著他。孩子的五官還未長開,肉嘟嘟的,她忍不住又觸手去碰他,細細嫩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令她的心都要化了一般。
長歌忍不住想起,前世,他多么想要她懷上他的孩子啊,可是她不能有他的孩子。情愛里頭,她已經(jīng)潰不成軍,若是再和他有了一個孩子,她會連最后的防線都失去。到時,她還怎么下得了手,又怎么離得開他
終其一生,她都沒能給他一個孩子,她可真夠狠心的。
好在這輩子,沒了她的禍害,他終于可以得償所愿了。
這一世,在我離開之前,最后送你一樣禮物吧,算是全了你愛我護我一生的情意。
長歌手指一收,對蓁蓁道:“今夜,你暗中去給杜崇傳句話。”
又轉(zhuǎn)頭對慕云嵐道:“二哥,就從今夜開始,一步步退出朝堂吧。”
兄妹兩人都是聰明人,此時慕云嵐聯(lián)系到方才她在城門口一番作為,心下便已將她下一步打算明白了七八分。
慕云嵐正色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