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前的這個吻, 很淺,幾乎沒有留下痕跡, 成了兩人間的秘密。
顧千執(zhí)似是吃醋地問他, 前幾個人是怎么和他用五分鐘磨合的,大有答案不滿意就繼續(xù)親下去的架勢。
林未覺抵住他的下巴,“誰都像你?”
有了這么個插曲,倆人走回去的時候,還未開拍, 彼此之間就縈繞了一股子曖昧的氣息。
同樣是對視, 是微笑, 是肢體碰觸肢體,但是有哪里不一樣了,和先前不同, 也和前幾次試鏡時不同。
服裝師重新為演員換好服裝,開拍之前, 林未覺似乎忽然有了點緊張。
鄭副導拍拍他的肩,“今天最后一場了哈, 等會兒別走太快, 一起吃個飯。”
林未覺明白他的意思, 約莫是希望他能和郁年同桌,就點了點頭。
“別太緊張了,今天你表現(xiàn)還是可以的, 我哥看著挺滿意。”
林未覺又朝著他哥,也就是鄭導看了一眼。
“緊張就緊張, ”鄭導不認同地反駁,“熟成哥倆好了還怎么yp。”
有了這句話,林未覺又笑了出來,總算確認鄭導和自己的理解一致。
戲中的藍斯禮,雖然是個紈绔,愛玩,又風流成性,但其實還沒有到浪蕩、的程度。他有著沒人會拒絕自己的自信,習慣了被人捧著,但這個莫海,是第一個讓他主動到這種程度的人。
正因為死要面子,因為紈绔特有的不服輸,他寧可被當成饑不擇食的gay,也不想被莫海看出自己的緊張,哪怕看出了,也會打死不承認這是第一次這么主動。
故意在這種地方見面也好,那些彎彎繞繞的也好,都和他臉上的微笑一樣,有勢在必得,也將最深的忐忑、生疏藏得嚴嚴實實。
好像這樣他才是贏了,才能在這種情況,哪怕是被壓的一方,哪怕對方看起來比自己體能好多了,也要讓莫海覺得被自己這個有錢少爺占了便宜。
可那股子努力隱藏的緊張感,卻是最難演出來的。
這一幕戲里,莫海的難度是藏在暴戾、隱忍和色氣中的情,而藍斯禮的難點,就是這故作嫻熟輕松的誘惑感。
他的言行、氣質(zhì),原本就足夠誘人了,但添上最后那層偽裝、緊張,才是畫龍點睛,讓他成為真正的藍斯禮,讓他不光憑借著皮肉,也憑借那雙眼睛,那顆遮遮掩掩的內(nèi)心,勾引到鏡頭前的每一個人。
林未覺這一次才真的覺得自己是在作弊了。
他應當靠演技來搞定一切的,可現(xiàn)在,他用的卻是那一股像藍斯禮一般,一直被他埋在心底的緊張感,靠百分之一的本色出演,來達到百分之百的演技都難以超越的真實感。
來自于讓自己感到陌生的,必須被壓制、否則會失控的緊張,而這樣的緊張與面對陌生人的不同,是因為眼前的人是顧千執(zhí)。
人有時候很難分辨心動和危險來臨的緊張感,有吊橋效應,也許也有逆向的吊橋效應。
他不確定自己對于顧千執(zhí)的這種情緒,到底屬于哪一種,或者說到底是否屬于自己,還是來自于這個仍被原主影響的身體。
一直以來,在日常的相處里,他已經(jīng)盡量壓制這樣的心跳,如今借著一幕戲,他終于能放松一會兒了。
他看著顧千執(zhí),瞧進那雙幽暗的眼底,還未說出臺詞,就短促地吸了口氣。
“你不喜歡這種奢侈的東西,你對這些不屑一顧,大可以將他們都扯壞了、撕了、燒了去,”藍斯禮主動靠近過去,說話時帶著玩笑似的笑,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對方。
仿佛他拿來當賭注,要送到對方手里隨便扯壞、撕掉的,不是什么貴重的衣服,名牌,而是橫在兩人之間的那層偽裝。
誰先動手,誰先撤去偽裝,誰先露出本來的面目,都成了較量。
于是他抓起莫海的手,放在自己的領(lǐng)口,那個領(lǐng)口系得一板一眼、規(guī)規(guī)矩矩,幾乎讓人喘不上氣來。
手指一貼,領(lǐng)帶是引誘,脖頸是引誘,滑動的喉結(jié)和上揚的嘴唇都是引誘,莫海瞧著他,只覺得他從頭到腳就沒一個正經(jīng)地方,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肥肉,主動湊到嘴邊。
“你要是敢,我就當你真不是個俗人,信了你不愛財?shù)墓碓挘阋遣桓摇湍弥业腻X滾、蛋。”
就連威脅、嘲弄,都好像帶了特殊的意味在里面。藍斯禮說到后面,已經(jīng)弄不清對方要怎么做,自己才會滿意。
他在為難他人的時候,也從來不需要考慮這個,拋出問題時,沒有正確答案也無所謂。
他以為自己在做什么呢?
是羞辱更多,還是引誘?
莫海覺得這是在自尋死路,他的隱忍快要到達極限,他的鼻子開始嗅到藍斯禮身上的氣味,他滿腦子都是將這個人狠狠壓制、徹底占有,甚至毀掉的沖動。
領(lǐng)帶被扯掉的動作,是不急不緩的,莫海手指拉動,順勢將人帶進了懷里。
低頭望去時,他的瞳孔因到達臨界點的忍耐力而收縮著,里面滿滿映出一個人的輪廓。
爆發(fā)前夕的最后一秒,是他將溫柔揮發(fā)到極致的一刻,眼底翻涌著渴望,他的手滑過藍斯禮的腕骨,緊繃的肌肉幾乎讓他指尖顫抖。
然后毫無預兆地,猛地將人攥緊,領(lǐng)帶纏上手腕。他像是要逃離這個人帶來的誘惑,又不肯放任他遠離自己哪怕一步,將藍斯禮的身體翻轉(zhuǎn)過去,又從背后將他壓在玻璃上。
恐嚇他,懲罰他,又要和他緊密相貼,貪婪地享受他。
他說:“藍斯禮……有錢人都像你一樣不要命嗎。”
你不要命嗎?
你不怕嗎?
你不知道當年對一個男性露出這樣的神情,發(fā)出這也的邀請時,會遭到如何的對待嗎?
他利用著身高的優(yōu)勢,力量的優(yōu)勢,強迫這個前一刻還得意洋洋的少爺,在自己面前擺出最羞恥的姿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城
呼吸變得很燙,在玻璃上留下一片白霧,模糊了藍斯禮倒影其中的面容,也模糊了他身后莫海的神情。
僅在此時,藍斯禮的偽裝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他的呼吸和指尖細微地顫抖著,看起來既像是恐懼,又像是興奮。
然后他笑了,側(cè)過臉,眼梢染上薄薄的淡紅,看起來有點上挑。
他是沒有忍住顫栗,他的偽裝出現(xiàn)了裂痕,他的游刃有余被打破,可是……值了。
身后的人,遠比自己輸?shù)枚嗟枚啵瑥氐资Э兀┞兑磺袕膭雍颓榫w,終究沒能貫徹對他這種紈绔子弟的不屑一顧。
鏡頭下方,莫海已經(jīng)有了反應,越是情動,眼神越是晦暗不清,藍斯禮只當這是一次愉快的享樂,他卻已經(jīng)做完了一生的打算。
好的,壞的,絕望的,一切可能性和對策,滑過腦海,化作他眼底最病態(tài)的偏執(zhí)。
偏在這時,藍斯禮半是掙扎地,動了動腰。輕輕一蹭,就將那抵在肉上的,蹭到了正中的凹陷縫隙,形狀貼合。
總算不硌得慌了。
直到此時,鄭導才終于喊了停。
現(xiàn)場是一片寂靜,一時間丁點雜音都聽不到了,幾個工作人員已經(jīng)變得面紅耳赤,要么死死盯著倆人看,要么一眼都不敢多看。
只有鄭導,面色嚴肅地叫攝影師保留剛才的幾段近景,已經(jīng)開始擔心正式開拍的效果無法超越了。
林未覺臉色也有點紅,只是被妝擋著,沒那么明顯,從一旁拿出一瓶水,遞給顧千執(zhí)就往外走。
他知道,成了,這樣拍過之后全員寂靜的效果,是前三場都沒能到達的,裝出來的動情,和真的總是會有區(qū)別。
顧千執(zhí)被鄭導留下說話,他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去洗手間洗把臉,好好冷靜一下——他記得出門前化妝師說過,今天可以沾水,不用手搓洗就行。
他剛才真的快嚇死了,要是鄭導再不喊卡,接下去就真是親密戲了……才試鏡而已,要他怎么演?
臉部總算降溫了,林未覺臉上掛著水珠,從洗手池前抬起頭來,一睜眼,猛地發(fā)現(xiàn)鏡子里多了個人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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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那人出現(xiàn)地連個腳步聲都沒有,嚇了他一跳,林未覺轉(zhuǎn)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別的什么人,正是郁年。
兩個人四目相對,郁年只是站在門口,遠遠地望著他,然后輕聲嘆了口氣,
“太像了。”
林未覺知道他在說什么,裝作無事地微笑,打了個招呼,“您好,郁老師。”
客氣地如同所有其它圈內(nèi)圈外的晚輩一般,連名字都尊敬著不叫全。
“鄭術(shù)跟我說,今天的片場里,或許有著能讓我改變主意,重新答應給這個劇編曲的人。”郁年的聲音很低沉,開口之后,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得更成熟了些,“那個人,就是你吧。”
“能得到鄭導的賞識,我很榮幸。”林未覺依舊保持著客氣,反正晚上還要一起吃飯,在洗手間能兩三句就說動郁年,讓他不再罷筆什么的,他是沒妄想,
“這個劇的確非常棒,題材看似主流,其實并非迎合低俗,而是黑深殘的走向,如果郁老師您能親自給配樂,那一定會為這部戲畫上點睛之筆。”
“是嗎,那還要多合作了。”郁年語調(diào)依舊不帶多少起伏,眼神也只是停留在他臉上,良好的教養(yǎng)卻讓他伸出了手,并未點破這次談話的重點,“多謝夸獎,不過我已經(jīng)罷筆了。”
林未覺感覺臉上的水也不再滴了,便走上前去,也伸出右手,和郁年交握示好,同時微笑著補充道,“既然郁老師罷筆了,那也不好為難。說實話,山老師也是我的偶像,他為電影作曲的次數(shù)珍貴得很,作品非常令人期待呢。”
郁年明顯停頓了一瞬,微微蹙著眉看向這個名為付蘇的年輕人。
他沒有松手,而是握住了林未覺的手掌,露出探究的眼神來。
是激將法太低級,或是太明顯刻意了嗎?
林未覺被他這么一看,心底忽然有些擔憂。原著中的郁年,在得知林未覺死訊后頹廢了很多天,那七日完成的安魂曲,像是將他最后的力量都燃盡了,從此之后,就對外界一切事不聞不問。
所以他方才故意提到山聞,也是在猜,這時候的郁年還不知道山聞在這個劇組趁虛而入的事。兩位鄭導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用這種消息挽留、刺激郁年這尊大佛。
可郁年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就沒在他說得話語上面,而是捏著他的手指,突然仔細地查看起來。
“你練過鋼琴?”
鋼琴嗎,的確有,但原主應該已經(jīng)很久沒彈了,就有個八級證書。
林未覺點頭,“練過一點,郁老師真是觀察入微。”
借著話頭,他的手又被郁年攥在手里,攤開來查看,手指也被一根根確認,被郁年描摹骨骼形狀一般地捏了過去。
林未覺就這么和他站在衛(wèi)生間門口,一時抽手也不是,任他發(fā)神經(jīng)亂捏也不是,尷尬地提醒了一聲,“郁老師?”
郁年這才回過神似的,從他的手指收回視線,“你……”
“原來是郁年老師,這么巧。”一道聲音忽然插了進來,讓郁年終于松開手,及時拯救了非常想抽身為先的林未覺。
“你?”相比主動的打招呼,郁年看清來人后,反應就不是那么友好了,眉頭都皺起來。
來人一雙桃花眼,未語先笑的面相,臉色已不如先前見面時蒼白灰敗,朝兩人走來時,舉手抬足都帶著張揚的氣質(zhì)。
是紀杭。
“郁年老師不是已經(jīng)罷筆不做了嗎?怎么還有閑心來劇組試鏡的地方游玩。”禮貌過后,紀杭第二句就成了質(zhì)問般的話,笑容也掩不住其中的猜疑,“難不成是迎來了喜事,又找到第二個繆斯了?那我可要先恭喜您。”
“比不上影帝幸運,事業(yè)蒸蒸日上。”郁年面無表情地‘恭維’回去,轉(zhuǎn)身就走,再不多搭理一句。
“那我也先……”林未覺看走廊也沒什么人,也打算開溜,紀杭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下意識就想先走為上。
“上次多謝你。”紀杭連忙開口,在他已經(jīng)走出兩步時說道,“付蘇。”
“不客氣。”
林未覺點點頭,還想再說什么,眼角瞥見轉(zhuǎn)角處顧千執(zhí)的身影,便收回了話頭,快步趕了過去,走到最后幾乎小跑起來。
來到顧千執(zhí)身旁的時候,林未覺第一聲就是問,“怎么樣?鄭導怎么說?”
顧千執(zhí)搖了搖頭,然后看向他身后,站在走廊盡頭的紀杭,“紀杭來了,說也想?yún)⒓舆@次的試鏡,角色莫海。”
“他是來干這個的?!”林未覺頓感驚悚,渾身的汗毛都要炸了,“不是說今天的試鏡就這些人嗎?你的表現(xiàn)明明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
頭頂忽然被手掌蓋住,溫和的力道輕緩地撫摸著,讓林未覺的呼吸重新慢了下來。
顧千執(zhí)朝他微笑,“別怕。”
“為什么要讓一切都看上去盡在掌控呢。”林未覺把他的手從頭頂捉下來,這個人,不知什么時候就有了動不動就給自己順毛的小動作了,“我沒有怕,只是和他演對手戲那么多的話,我擔心身份一定會瞞不住,而且我原本就不是……”
不是單純喜歡這個角色,才要來試鏡的。
是想要和你完成這部戲試試看,以此達成某種目的,才來試鏡的。
林未覺沒說完整,這種頻繁的安撫言行,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樣了。換在往常,他的第一反應絕不是這樣站著等,而是直接走向紀杭,告訴他‘我不想和你演《永生》的對手戲’,簡單粗暴。
可系統(tǒng)擺在這里,任務擺在那里,他現(xiàn)在忽然和紀杭鬧得關(guān)系微妙起來,并沒有什么好處。紀杭已經(jīng)回歸娛樂圈,接下來的任務重心不在他身上了,要確保這個人不在后面的劇情里搗亂才是難點。
這些只是自己的理由而已……顧千執(zhí)是怎么看的呢?為什么默許了這樣的狀況?
“這是最后一次試鏡,鄭導的意思,是不用再演一遍之前的劇情了。”顧千執(zhí)解釋道,“所以這一次試鏡,你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可以。”
“換劇情了?”因為紀杭來了,因為是影帝,所以直接換了片段?林未覺微微蹙眉,“誰要求換的?鄭導還是紀杭?”
“別多想,是鄭導。”顧千執(zhí)小聲和他解釋,“他擔心你和‘林未覺’長得太像,突然用那樣的戲試鏡,紀杭會發(fā)揮失常,但又不想讓影帝在他這里丟面子,主動提出用鏡面的方式搶角色。”
“鏡面……”
意識到林未覺對這個世界的常識欠缺,系統(tǒng)連忙跑出來,在他腦內(nèi)解說起來。
“名為鏡面的方法,是只發(fā)生在兩個演員爭奪一個角色的時候,才會用到的試鏡方式。
“在這個書中的世界里,導演為了確定兩個人誰更適合某個角色,會直接讓兩人先代入角色的人設(shè),然后面對面,一對一地互相飚戲。”
林未覺在腦海里反問:“那豈不是一個人看到另一個自己的場景?對于沒有任何超自然背景的劇、角色,也適用?”
系統(tǒng):“當然也可以提前商量,用其它的場景,比如兩人都認定有人在冒充自己。
“一切都是即興發(fā)揮,極大限度地考驗演員對人設(shè)的理解,隨機應變的能力,以及定力。
“在這種時候,誰先慌了神,脫離角色人設(shè),誰先無法做出下一輪的回應了,就等于是輸了。”
“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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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tǒng)表示贊同,“是啊,試鏡方式脫離劇本,卻又忠于劇本。正因為難度大,往往只發(fā)生在旗鼓相當?shù)膬蓚€演員中間,是導演光憑演技、外形、角色代入感等等已經(jīng)無法分出高下時,才會偶爾用到的方法。”
所以……他等會就能看到,兩個莫海互相飚戲,比誰更變態(tài)的場景了?
還……挺讓人好奇的……
就像是真假孫悟空似的,哪一個都看起來就是本人,但站在一起,打上八百會和,總會有一個看起來更像是假的。
林未覺被自己的聯(lián)想驚到,搖搖頭,跟顧千執(zhí)道,“好吧,確定時間了嗎,要不要我還是和你一起準備一下……”
顧千執(zhí):“不用的,我準備的時間越長,他準備的時間也會更多。”
半小時后,林未覺回到了試鏡現(xiàn)場,和鄭導一起在鏡頭后面圍觀兩個莫海的試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