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屋里就剩下薛嘯卿和常采萍。
常采萍還驚魂未定,她其實見過類似的場面,以前她在戰(zhàn)區(qū)的時候,有個大頭兵也是想欺負她,被她一刀抵住了喉嚨,不過那場“戰(zhàn)斗”很快就結束了,因為他們的痞子首長愛德華很快就出來了,槍斃了那個大頭兵。
那情形遠不如今天這樣驚心動魄,也遠不如今天這樣叫人心有余悸。
她的臉也高高腫了起來,薛嘯卿轉臉看著她,第一次感到震驚,因為從這個事件的開始到現(xiàn)在,他沒有看到女人眼睛里冒出一滴淚水,反而是緊緊咬著嘴角,手也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像是在賭氣。
他所見的女人,大抵是遇事就哭,要么就撒潑打滾,從未見過有這種硬朗做派,他心頭也不知道是什么雜陳滋味,總之對這樣的常采萍,他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情緒,想安撫她一下。
他輕聲說道:“你這樣的情況我也有過,以前我在部隊,手底下一個得力助手去談判的時候被人砍了腦袋.........”
“這不一樣的!”常采萍并沒有接受他的好意安慰,反而異常迅速地打斷他的話。
她真的很想像個“弱質女流”一眼抖著肩膀哭得梨花帶雨,可她連哭都不敢,她害怕自己一哭起來就收不住了,她甚至害怕回憶起自己的委屈,自己來到這兒收拾一個又一個爛攤子,現(xiàn)在還要攤上這樣的事情。
薛嘯卿叫她打斷,錯愕了一下,也不計較,繼而好脾氣地緩和笑了一笑:“沒事了,沒事了,現(xiàn)在咱們很多人守著你.......”
“薛副社長!”常采萍甚至激動地站起身來:“求求你不要說這樣話,你的每一句話,我都覺得自己很可憐。”
“我沒猜錯的話,你也不是薛嘯卿,你是誰?為什么來到他的身體里?可是你的命比我的好,你一來就能當副社長,至少不用為生計擔憂,稍稍改變作風,就可以避開悲慘的命運,奔向美好的人生!”
“我呢?”她誤會薛嘯卿是跟她一樣的穿越者,一時間心里更加不公,甚至激動地吵起來:“我一來就莫名其妙做了寡婦,拖著四個孩子,還要跟你們家那群吸血鬼爭個你死我活,你倒好,你一回來,我就什么都沒了,要出來住茅草棚子,要被人傳謠言,要被人欺負!”
“你能明白嗎?你是高高在上的薛社長,我只是個每天一粒米都要計較著緊著幾個孩子吃還是緊著自己吃的寡婦!”
她滿肚子委屈沒地方放,甚至連哭都成了一種奢侈,只能轉過臉去看著灰白冰冷的墻面子,喃喃著:“我從來沒干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可老天爺就他么瞎了眼,非要給我添堵,所以求你......”
【求你別可憐我,我也怕自己因為別人一點點可憐就撐不下去。】
薛嘯卿完完整整聽完這一通,也沉默了下去,他早料到常采不是原來那個,但現(xiàn)在坐實了,還是很震驚,一個跟他們毫不相干的女人,卻在努力承擔著責任和苦難。
他轉念甚至聯(lián)想到了自己的娘,于她最難的,也不過是生下四個娃,一個一個拉扯大,要是誰調皮了,不受管了,她或者抽竹條打他們,或者告訴他們的爹,又或者撲在床上哭一頓,抱怨他們幾個不孝順。
這樣比起來,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太艱難了。
他目光慢慢投向這個人,不再是原來的冷漠與審視,看到的是她瘦弱的身軀,細窄的肩膀,這么窄的肩膀是怎么扛下來這些苦難的?
肩膀當然扛不下來,是用意志力死扛的啊........
里面唯一的醫(yī)助和醫(yī)生好像也聽到了爭吵聲,幾個人都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他們聽不懂常采萍是穿越的這個信息,但是她很慘還是能聽出來的,大家心里哪兒能不同情呢。
這年頭,再慘能慘過寡婦拖上四個娃,還被壞人給盯上?
那醫(yī)助立刻拍了一下額頭:“我咋忘了,我看她臉上也有傷。”
她轉手就去端水,那消炎藥水端了出來,常采萍轉過來臉,眼光似乎掃到了他,他一下就轉過臉去,卻半捏了個拳頭在唇上抵了一抵.......
醫(yī)助也靜靜給常采萍洗臉上藥,常采萍那臉腫得高,棉花簽子一碰,她就疼得縮一下,倒是一直咬緊牙關哼也不哼一聲。
醫(yī)助都看不下去了,就低聲說:“你要是覺得疼,哭一會兒也沒事兒的,咱們又不會笑話你。”
常采萍不知道為什么,反射性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只是她臉腫得高,這嘴角也扯不開,顯得格外地愁苦。
醫(yī)助叫她這樣子弄得辛酸,趕緊就偏了一下臉說:“沒事的,很快就不痛了,也不留疤的。”
這頭臉還沒擦完,醫(yī)生就出來了,扶了扶眼鏡兒說:“娃發(fā)燒了,嘴里一直喊娘。”
常采萍和薛嘯卿一聽說娃有動靜兒,都跑進去看,只見雪白的床單上,小二蛋皺著臉閉著眼躺在枕頭上,嘴巴里輕輕喊著“娘”。
他那樣一聲接一聲,特別委屈地喊,好像誰立刻就會拋棄他一樣。
常采萍想起這孩子剛剛竟然為了她和那個歹徒搏斗,心里更是疼得不行,上來就抓住二蛋的手,輕聲哄他:“不怕了,不怕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聲音很輕柔,二蛋只覺得好像真的又充滿了力量,微微睜開眼睛看見了常采萍,覺得她像自己的娘,好像又不是很像。
他娘走的時候他才五歲,記不大清母親的樣子了,不過一定和現(xiàn)在這個女人一樣溫柔。
常采萍看著二蛋還沖她微笑,才醒悟了,覺得自己真的很傻,她一直以為二蛋是頭最鐵的,是最難感化的,四丫是家里最需要母愛的,甚至說三蛋都比二蛋更需要母愛,其實她錯了,二蛋才是最早熟的,最敏感的,會照顧年紀最小的妹妹,會替姐姐出頭,會替弟弟背鍋。
他以他幼小的年紀,過早地承擔起了一個家長的責任,甚至說還奮不顧身地來保護她這個“家長”。
如果說別人會從這個孩子的身上看到悲慘,看到一系列負面情感,那么常采萍則會積極挑選正面情感來看,她看到的是這個孩子的堅強,還有關愛。
這至少讓她為自己的人生看到了一絲亮光,她的努力和善良還是有回報的。
她一下就把頭埋進了被子里,肩膀微微有些顫抖,有一些極細微的抽氣聲漂浮在這間狹窄的屋子里........
門外響起了大隊長的聲音:“薛副社長,我們捉到了李歪嘴,兩只眼睛都血肉模糊的,耳朵也被撕掉了一只,怕他死了,就先送醫(yī)院了。”
薛嘯卿就走出去囑咐著大隊長,要把人看老實了,等人一醒過來就要過審。
話音剛落,公安局王局長就來了,臉色凝重地和薛嘯卿打了招呼就進來了,外面群眾看見公安局局長都來了,又趕緊圍過來了。
那王局長最討厭這些鄉(xiāng)民在外面這么瞎看熱鬧,一抹腰桿上的槍匣子:“看啥呢,都回家吃飯去!”
那群眾都怕吃槍子兒,很快就散了。
王局長跟著薛嘯卿朝屋里走,一面走就一面說要這件事情的情況,薛嘯卿把這件事情說了個大概。
這王局長原本也是部隊里的,是個出了名的暴脾氣,聽完這事情就義憤填膺地罵那李歪嘴不是個東西。
幾人剛走到屋里,常采萍就走到了堂屋里來。
王局長看她一臉的傷,別提多氣憤,直說要把人查辦了。
薛嘯卿倒是想起個事情,就招呼常采萍到屋里去說話。
兩人在屋里面站定,薛嘯卿就問:“你說實話,他動了你沒有?”
常采萍不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