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下解開了圍兜,緊張又驚恐地喊“四阿哥, 別開槍, 是我是我。”
胤禛愣了愣,才認(rèn)了出來, “太太子”
太子胤礽是徹夜未眠,此刻眼下是深深的很眼圈, 眼睛已經(jīng)凹陷在眼眶里滿是紅血絲。
“別開槍是我別開槍”
胤禛沒有放下火統(tǒng), 他反而雙手握著火統(tǒng)問“你來干什么”
“四弟, 幫幫我”胤礽滿臉懊悔與苦痛,“我糊涂了, 但我沒想變成這樣,索額圖是瘋子,皇貴妃也是瘋子, 你幫幫我。”
“我怎么知道你來是不是下套”
看著對著自己腦袋的火統(tǒng), 胤礽說“我手無寸鐵,你這時候要是殺我也行,不信我?guī)愠鋈タ纯矗饷鏇]人, 真的沒有。我是偷了太監(jiān)的衣服溜進(jìn)來找你的,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我后悔了, 可他們不許我后悔,把我困住不讓我出來,四弟, 你救救我,這是弒君弒父的大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現(xiàn)在知道錯了有什么用”
這時珍珍急急跑出來,邊跑邊說“四阿哥,快進(jìn)去看看,你額娘她”
天色還未大亮,在晨曦的微光里,珍珍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人。
“他怎么來了”
胤禛依然舉著火統(tǒng),他側(cè)首說“有人后悔了。”
珍珍心下冷然,“后悔后悔有什么用”
“公夫人,求求您,和四阿哥一起幫我想想法子。索額圖在調(diào)火炮,他騙我,他說起事成功迎皇阿瑪回來做太上皇,可他現(xiàn)在卻調(diào)火炮斷糧草,他是想要皇阿瑪?shù)拿 ?
珍珍問“那皇貴妃呢她在干什么”
太子抽噎了下說“太后急病了,可皇貴妃不許太醫(yī)進(jìn)寧壽宮。馬齊的人和格爾芬的人對峙在景運門和隆宗門,太醫(yī)都在東西六宮,我說太后是老人家了,好歹讓太醫(yī)先過去瞧一瞧,可皇貴妃不肯,說除非皇太后肯先給皇阿瑪寫信說自己重病要皇阿瑪回鑾,不然絕不讓太醫(yī)進(jìn)寧壽宮。”
胤禛不由自主地罵道“畜生皇太后待宮中每個人都不薄”
“我知道我知道”胤礽喃喃著,“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的錯,四弟,你想想辦法,快想想。”
永和宮的正殿里傳來一陣騷動,珍珍急忙拉了拉胤禛說“先看你額娘,她不大好。”
“這”
胤禛舉著火統(tǒng),也不知道該走該留,最后是珍珍找了張玉柱來,教他拿火統(tǒng)繼續(xù)對著太子的腦袋,壓著他進(jìn)了正殿。
永和宮正殿的東暖閣里彌漫著血腥味,小阿哥低低地在哭泣,秋華端著一碗?yún)豢诳谕沦F妃的嘴里喂。
但每一口都只能喂進(jìn)去一點點,更多的都從臉頰旁流了下來。
“劉長卿,怎么回事”
劉長卿拿著一把蒲扇正在暖閣外扇著一爐藥,他滿頭大汗焦躁不安,被四阿哥一吼顯出一點不耐的神色。
“四阿哥別急,微臣在想法子,這藥馬上就煎好了,請公夫人和秋嬤嬤務(wù)必撬開娘娘的嘴,讓她先喝進(jìn)去。娘娘不是大出血,她是生太久又受了驚嚇才會脫力。”
不一會兒,藥終于燒滾,劉長卿呲著牙把滾燙的藥壺取下倒出一碗又濃又黑的湯藥端了進(jìn)去。
“公夫人,別愣著,趕緊”
珍珍這才跟上去,秋華抱著德貴妃的腦袋,另一宮女端著藥碗,拿起了勺子。
“勺子有什么用灌呢”
劉長卿急著喊,可宮女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
最后是珍珍一咬牙說“我來”
她奪過藥碗,藥還是滾燙,燙到她下意識想松開手,但她依然緊緊地握著,咬著后槽牙狠下心抓住姐姐的下巴,不管不顧地灌了下去。
藥一點點流進(jìn)了德貴妃的喉嚨,苦澀難聞的味道溢在四周,被灌了藥的德貴妃總算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咳咳咳咳。”
伴隨一連串地咳嗽聲,她迷迷瞪瞪睜開了眼。
珍珍驚喜地?fù)淞松先ィ敖憬悖阈蚜恕?
“外面外面怎么樣了”
珍珍不知道如何接話,下意識地往外瞧了一眼,張玉柱還舉著火統(tǒng),對著昔日尊貴無雙的太子。
“怎么了不許瞞我。”
“德母妃我”
德貴妃聽到這聲音,驚得撐起了身子,“他怎么在他怎么會在胤禛呢他們在前線把皇上怎么了”
“額娘,我在,我在。”
胤禛走到她跟前,跪在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說“額娘,我在呢,外面現(xiàn)在對峙著,至于他他是來求我們的。”
“求”德貴妃虛弱地一笑,不無諷刺地說,“太子有什么可以求到永和宮的,我們怕是要求您饒我們一命吧。”
胤礽也不管那把火統(tǒng)會不會開,他撲到暖閣里,跪在床前哭求道“德娘娘,我是鬼迷心竅的,您信我,我從來不想要皇阿瑪?shù)拿也桓也幌敫辉赴 ?
德貴妃重重吸了一口氣,末了幽幽長嘆“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為皇上慶幸了。”
“太后急病了,皇貴妃不讓太醫(yī)進(jìn)寧壽宮,要太后騙皇阿瑪回鑾。索額圖又想調(diào)火器營在古北口ao擊皇阿瑪,他們都是瘋子。”
胤禛剜了他一眼說“古北歸化萬里迢迢,我們有什么辦法還有這宮里”
“劉長卿,有沒有毒藥”
德貴妃突然開口問在一旁候著的劉長卿,劉長卿本來安靜聽著,這時候被點名臉上露出無奈的笑容。
“娘娘,恕微臣說實話,微臣學(xué)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秉持的都是懸壺濟(jì)世的心,哪有什么毒藥。”
“我不說第二遍。”
劉長卿嫌棄地撇撇嘴說“要看您這里有多少藥材了。”
“我這兒什么都有。”
德貴妃接著就轉(zhuǎn)向太子,“等下劉長卿給你帶的毒藥,你要么喂進(jìn)格爾芬的嘴里,要么喂進(jìn)你自己的嘴里。”
太子問“格爾芬要是不用呢”
“胤禛,你再給他一把火統(tǒng),在額娘梳妝柜子的最底下,你六弟留了一把,既小巧又連發(fā),你給他。”
胤禛轉(zhuǎn)身去找,德貴妃示意珍珍過來扶住她,她顫巍巍舉起手指直指胤礽的額頭,“那火統(tǒng)不打他們?yōu)槭椎呐奄\就打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打,胤禛到時候也會去補這一槍,聽到了沒有”
太子又問“然后呢德娘娘,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德貴妃閉上了眼,她困倦而疲憊,渾身的力氣像是都被抽干了一樣,“你尚且知道心疼你皇阿瑪?shù)拿腔⒍静皇匙樱愕降自谂率裁础!?
太子一直憋著的眼淚,這時候才涌了出來,他捂著臉痛哭著。
“太子,你皇阿瑪未必看不透你,只是他不想看透,而你,是從來沒懂過他。”
德貴妃說罷,躺在秋華的懷里不愿再說一句話。
醫(yī)術(shù)高明的人都對毒理也精通,畢竟是藥三分毒,尤其是中藥材。
劉長卿在永和宮的儲物間里搗鼓了一小會兒,就拿著一瓶粉狀物走了出來。
“這是足量的藜蘆和甘遂,里面還有馬錢子混在里面,太子那里少不了什么千年老山參吧”
太子點點頭,劉長卿于是繼續(xù)說“藜蘆和山參相克,一點點就能上吐下瀉,甘遂也是劇毒利泄,再加上多一點的馬錢子。嘿嘿,看著是上吐下瀉,實則上吐下瀉中人的腸胃被毀,馬錢子的毒更容易入體,沒多久人就不行了。”
劉長卿把藥塞在太子手里,“您也不用干別的,就煮一碗?yún)@藥我都處置過了,煮在參湯里聞不出來。”
“我該怎么讓他喝。”
劉長卿聳聳肩說“微臣只是個太醫(yī),怎么喝是太子您的事。”
胤禛趕著太子回去,“太子爺早點溜回去,如果格爾芬他們還沒發(fā)現(xiàn),您還好下手。”
他拿了火統(tǒng),頂著太子的腰把他送出去。
待胤禛回來,珍珍守在姐姐的暖閣外,她雖然一夜沒睡,此刻卻毫無睡意。
胤禛走回來坐在她對面問“姨母在想什么”
“在想前線如何了”
胤禛笑了笑,“剛才太子有個消息倒讓我安生了。”
“什么”
“索額圖想調(diào)火器營,可姨母您想想,火器營的調(diào)度是鄂倫岱在前線掌管。就算鄂倫岱不知道后方生變,不敢違抗所謂的命令,但六弟可偷偷去找鄂倫岱的,就憑索額圖的本事,他肯定沒法調(diào)動鄂倫岱和六弟去替他用那些火器做武器。”
珍珍默默點頭,臉上依然是化不開的愁緒。
胤禛關(guān)切問“姨母還是不放心嗎”
“皇上身邊你說讓我信阿靈阿,火器你讓我信六阿哥,那宮里呢”
胤禛說“您信我。”
珍珍瞧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胤禛啊,姨母一直知道,你會是很了不起的人。”
她收回手,看著緊閉的暖閣門,里面還躺著奄奄一息的姐姐。
她輕聲嘆道“也不知道這次過后,會不會天下太平。”
胤禛眼神暗了暗,“那要看皇阿瑪如何處置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