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正文怒目而視:“我真后悔當(dāng)年給你阿耶選了這門親事。陳氏無才無德,把你教得如此無法無天。這等庸婦,不休棄掉,難不成讓她把你毀得更徹底”
薛藺震驚了,半晌才道:“你居然拿你親兒子和媳婦二十多年的婚姻,威脅你自個兒的親孫子”
薛正文冷笑:“庸婦當(dāng)休罷了。”
薛藺沉默了。半盞茶功夫后才道:“我作為薛氏子孫進宮伴讀,以后要是不幸卷進什么險局當(dāng)中,牽連到薛家了,你是不是會毫不猶豫地讓我突然病逝”
“那你就不要卷進去。”
薛藺唾罵一句:“老匹夫!”
知道他這是同意了,薛正文大笑而去。卻在拐過拐角時,氣得臉抽抽,就連大業(yè)朝的開國皇帝都沒罵過他,他居然被自己親孫子給罵了。
孫子乖覺聽話,薛正文也就給了顆甜棗。第二天一大早,薛正文就把薛藺父親和陳氏叫過去夸獎了一番,說他們教子有方。還說陳氏具德賢惠,要薛藺父親好好待她,少在妾室那邊流連。
陳氏回來的時候,臉上都發(fā)著光,對薛藺道:“好兒子,你可給阿娘爭了口氣。”
薛藺要進宮的消息,陳氏也從薛正文那里知道了。一邊喜孜孜夸他把庶弟給比下去了,一邊跟丫鬟婆子們一起細(xì)細(xì)意了,生怕兒子今天不夠帥。
弄完之后,往鏡子面前一站,就連他自己都不由得贊了一聲“好人才”。他上戴玄色渾脫帽,身著深青色窄袖緊身翻領(lǐng)長袍,腳上蹬了一雙高腰靴。若是拱手而立,便似敦煌壁畫上的人物一般,端的是清雋秀逸,人才風(fēng)流。
他穿的這身胡服,是唐代最流行的男子服飾。自數(shù)天前穿進書里,他就發(fā)現(xiàn)這本小說雖然架空了歷史,但作者卻參考了不少盛唐的文化風(fēng)俗。
因為心氣不順,下人給他牽了馬來,他卻非要坐轎。
轎子抬出薛府,走了一陣,便有微弱的天光從轎簾縫隙處擠入轎內(nèi)。片刻后,報曉鼓咚咚敲響,薛藺一陣怔忡,突然激動地喊停了轎子,迫不及待地從里面跑了出來。
極目遠眺,太極宮正門承天門的城樓上,甲士正揮舞鼓槌報曉。甲士揮完,各條大街上的鼓樓依次跟進。鼓聲帶起的音波,如潮水一般自內(nèi)而外一涌出。鼓聲所達之處,不論是皇宮大門、各處衙府,還是里坊坊門依次開啟,有條不紊至極,簡直就像是一場另類的軍事演習(xí)!
這是生活在盛唐的人們才能見證到的壯觀景象――全城鐘鼓報曉。薛藺生生被震憾得眼眶濕潤,他本身是歷史系教授的兒子,父子倆日常最多的交流,就是他爸興致勃勃地跟他侃歷史。
最初,小薛藺感覺就跟聽評書一樣,還賊有興趣。聽久了,他爸只要來個開場白“咱們今天來說說……”,他馬上就能嚇得落跑!別的父母喜歡用“話當(dāng)年”折磨子女,他爸盡拿歷史來折磨他……
可他穿進書前才不過17歲,正是容易激動興奮的年紀(jì)。如今親眼目睹盛世繁華,想到咱大中華也曾是世界級強國,心里難言的激動就陣陣翻涌!
于是……
半個時辰后。皇宮某處偏殿中。
公主蕭i略蹙了眉,拇指在茶盞邊沿上來回捻動:“繼續(xù)說。”
暗衛(wèi)打扮的人單膝跪地,拱手把昨日從薛府打探來的消息全部稟奏了一番。
蕭i唇角微彎:“這個薛藺倒是比他庶弟有意思多了。”
發(fā)現(xiàn)主子更留意薛二郎,暗衛(wèi)憂心勸道:“公主,此人行事特異,幾近瘋癲,實在不是可交之輩。就說今天早上,他進個宮遇到鐘鼓報曉,就能犯瘋病沖出轎子流眼淚,還左顧右盼,高呼‘這就是150米寬的朱雀大街啊’、“這排水溝能有3米深吧’。然后……”
蕭i詫異問道:“然后”
“然后他開始唱‘愛我中華,健兒奮起的步伐。愛我中華,建設(shè)我們的國家。愛我中華,中華雄姿英發(fā)。愛我中華,五十六族兄弟姐妹,五十六族語言匯成一句話,愛我中華’……”
暗衛(wèi)唱得特別羞恥。
蕭i:“……你在逗我”
暗衛(wèi)一腔苦水無處倒,他為公主出生入死多年,現(xiàn)在卻要因為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做出的古怪行為,而失卻公主的信任!
他怎么知道薛二郎為什么會對天天都能聽到的報曉鐘鼓流眼淚
他又怎么知道有人會喜歡蹲在臭乎乎的排水溝邊上唱歌
暗衛(wèi)咬牙,磕了個大頭,抽出腰間匕首就要去切自己的幺指:“愚愿以此力證忠誠!”
蕭i擺擺手:“罷了。”
鐵漢兩眼發(fā)紅,正要回刀入鞘,蕭i卻道:“你該好好練練耳力了,這世上哪有什么‘中華’他唱的必是‘愛我中原’。”
匕首落地,好男兒終究落淚,卻只能忍辱負(fù)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