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新雪初霽，唐姨娘坐在海棠院的堂屋里，接見年末來送禮的呂莊頭。
呂莊頭是城外青山莊的莊頭，年紀(jì)四五十了，青山莊是陸家的資產(chǎn)，呂莊頭也算陸家的老熟人了。
唐姨娘一面笑著，一面招呼呂莊頭：“可算來了，這一路可還順利”
青山莊在外地，離京千里，呂莊頭這一路奔波，也得一個多月。
呂莊頭拂了拂衣袖上的塵灰，老實(shí)笑道：“前段日子下雪，路上難走得很，緊趕慢趕的，生怕耽誤了貴人，才在年前趕來了。”
他往年來陸府送禮，接觸的都是陸大太太薛氏，今年倒是第一次面對姨娘，也不知是個什么脾性。呂莊頭一面琢磨著，一面把備好的年禮單子呈上去。
唐姨娘接過呂莊頭送上來的禮單，掃了一眼，卻是蹙了蹙眉：“這數(shù)量……好像不太對吧”
她雖是第一次管家，也第一次處理莊頭掌柜的年禮，但她不是不知道規(guī)矩，已經(jīng)提前把去年的單子翻了一翻，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眼下呂莊頭送上來的明細(xì)，不論是家禽獵物，還是柴炭果蔬，都較去年少了小半。
呂莊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知道這個看上去溫柔嬌美的姨娘不是好糊弄的，撓頭解釋道：“姨娘勿怪，今年莊上收成實(shí)在是不好，夏日里鬧旱，兩三個月不落雨，莊稼都枯死了，好容易熬到冬天，今年的雪又下得格外大，地里積雪四五尺深，別說送禮了，咱們莊家人自己都過得艱難呢。”
唐姨娘聽這話抿了抿唇，這情況下她雖然也同情莊上人，可這數(shù)目是薛氏定下的，她也沒權(quán)利更改，一時之間有些為難。
見唐姨娘的表情，站在一旁靜候的管事媽媽葉媽媽拱了手道：“姨娘倒不必?fù)?dān)心，莊上的情況太太是早已知曉的。太太心慈，每年遇到這種情況的莊子，都會格外開恩，允許年末少交一些歲貢的。”
“當(dāng)真”唐姨娘睜大眼睛，雖這么問，心下還是不放心，吩咐身后的雪葵：“雪葵，你去滄瀾院問問，今年青山莊這境況，可否少交些歲貢。”
“姨娘也不必費(fèi)這精力，太太可還病著呢。”葉媽媽攔住客氣道：“姨娘若是不信的話，可以翻一翻前年黃花莊的歲貢禮單，奴婢記著那年夏日山洪，黃花莊的收成不如往年，太太就允了少交些歲貢。”
唐姨娘著人尋來了前年的禮單，翻了黃花莊的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數(shù)目少了，和這呂莊頭呈上來的差不多。
唐姨娘這下打消了疑問，再加上葉媽媽是府里多年的老管事了，定是沒錯的，唐姨娘不疑有他。
“那租金呢”唐姨娘問道。
“也可酌情減半。”葉媽媽不假思索答。
唐姨娘點(diǎn)頭，按著份量收了呂莊頭送的年禮和租金，又打賞了銀踝子，客客氣氣送走了呂莊頭。
原以為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可誰知幾天后，滄瀾院的錢媽媽忽然為這事找上了唐姨娘。
“――數(shù)目不對”唐姨娘聽了錢媽媽的話，訝異道：“青山莊今年收成不好，葉媽媽說可以酌情減免些歲貢的……”
錢媽媽道：“按理說，歲貢是可以減免些，可租金是要如數(shù)上交的。”
唐姨娘心中疑惑，這和葉媽媽跟她說的不對啊，于是她把葉媽媽從管事處請來對峙。
葉媽媽來了卻一臉震驚：“老身何時和姨娘說過這樣的話，老身在府中做事多年，從見過可以減免租金的情況。”
“……”唐姨娘一臉黑線，心想葉媽媽你當(dāng)初可不是這么說的。
她道：“葉媽媽不記得了那日你還讓我翻了前年黃花莊的禮單，說可以酌情減免的。”
“歲貢可以酌情減免，但租金不可。”葉媽媽一口咬定了這句，忽而瞇起眼睛，表情耐人尋味：“唐姨娘不會是自己私拿了這筆錢，將這事怪到老奴頭上吧”
唐姨娘：“……”
唐姨娘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了，像是落入了一個圈套，從一開始就給她設(shè)下一個套，眼睜睜看著她跳下來。
“姨娘勿怪，老身方才有些失禮了。”葉媽媽福了福身：“只是姨娘說的這些，老身是斷斷沒有說過的。姨娘再仔細(xì)想想，是不是記錯了什么……”
她這話說得客氣又委婉，就連錢媽媽也忍不住掃了眼唐姨娘，狐疑道：“姨娘別急，您再仔細(xì)想想。”
待到這事傳到薛氏耳朵里的時候，這事兒就變了味了，人人都覺得唐姨娘像是因?yàn)榈昧苏萍覚?quán)，心就大了，私底下貪污了年末莊頭送來的租金。
唐姨娘當(dāng)下百口莫辯，唯一的證人大概是那呂莊頭，可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個月了，就算把人找回來，以他的立場也不一定能替唐姨娘作證。
唐姨娘這下徹底崩潰了，急得躲在屋里直哭，這事終究沒有瞞過唐梨。
唐梨知道后也著急，反復(fù)追問道：“真的解釋不清楚嗎”
唐姨娘抹著淚道：“我們哪有證據(jù)……”
她現(xiàn)在才知道，這個所謂的管家權(quán)有多燙手，原來自從她一拿到管家令牌的那刻起，府里人就盯上她了，就等著這一刻呢。
唐梨抿了抿唇，境況確實(shí)難解……她又問道：“租金缺多少可否我們自己補(bǔ)進(jìn)去”
唐姨娘算了算，“大概八百兩銀子。”
“八百兩銀子……”唐梨喃喃道，這數(shù)目不小，對于一個月月錢只有五兩的她們來說，大概也要不吃不喝攢個幾十年。
“姐姐手上有多少銀子”唐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