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府的第一個晚上,唐梨睡得并不安穩(wěn)。
醒來時已天光大亮,唐梨躺在帳幔之中,隱約聽見外間似有說話聲。
片刻后,唐姨娘挑了簾子進來。
瞧見她已經(jīng)醒了,道:“方才太太那邊送了衣裳料子和珠釵頭油過來。”
唐梨梳洗過后,到外間一看,果然看見桌上擺著些女兒家用的東西。
“入秋了,這料子正好可以給你做一件披風(fēng)。”唐姨娘撫著那塊荷藕色的衣料,又道:“待會你去滄瀾院給太太謝個恩吧。”
唐梨點點頭,昨日那情況著急,也沒和太太說上幾句話,她用過早膳便出門了。
滄瀾院離海棠院的距離有些遠,唐梨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
還未進門,就聽見一陣言語喧嗔,女孩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沒有任何憂愁一樣。
進屋后,她看見薛氏正和兩個女孩聊著什么。
大的那個看著十五六上下,一身水紅色撒花緙絲褙子,身材高挑修長,氣質(zhì)端和沉靜。小的那個也跟唐梨差不多大小了,卻比唐梨看著豐腴多了,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
唐梨走過去:“梨兒來給太太謝恩,謝太太的賞賜。”
薛氏還未開口,坐著的圓臉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玫瑰糕,好奇地打量她:“這是哪來的妹妹”
薛氏便對兩個女兒說:“這是你們唐姨娘家中的妹子,以后住在我們府上了,可不許欺負人家。”
又轉(zhuǎn)過頭跟唐梨介紹道:“這是我們家的大丫頭嘉玉,和三丫頭宜玉。”
唐梨也一一問了安。
“昨日你倒是來得不巧,正趕上咱們家的意外。”薛氏感嘆。
唐梨便趁此機會問道:“三爺?shù)那闆r如何了”
她昨晚已經(jīng)親自下廚做了份雪霞羹派人送過去,清嫩鮮美,聽說還有養(yǎng)傷的功效。
只是她并不知曉那邊的具體情況。
薛氏合上了青花瓷茶蓋,淡淡道:“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倒是要將養(yǎng)些日子。”
說著她目光轉(zhuǎn)向兩個女兒:“待會你們兩個去青松院看看,好歹是你們?nèi)濉!?
陸嘉玉溫聲道一句“是”,陸宜玉卻咬了口玫瑰糕,癟嘴嘀咕道:“……三叔又不見得我們?nèi)ァ!?
她掃了一眼唐梨,忽然從椅子上跳下來,“唐姑娘也跟我們一起去吧”
唐梨“啊”了一聲,像一只受驚的小兔,“我就算了吧,三爺又不認識我……”
事實上,三爺不僅認識她,可能還想殺了她。
她敢去嗎
沒想到薛氏卻點了點頭:“也好,唐姑娘也去瞧瞧吧,你昨日正好趕上了,也是有緣。”
“我……”唐梨慌忙抬起頭,想拒絕薛氏的話,可對上薛氏的眼神,她又說不出口了。
寄人籬下的孩子,是沒有資格說“不”的。
陸宜玉走過來拉住唐梨的衣袖:“唐妹妹走吧!”
唐梨就這么半推半拽著,跟陸家兩個姑娘出了門。
青松院位于陸府南苑,門前青石板小路兩側(cè)種著梧桐樹,秋色已將樹葉染成一片深紅色,遠遠望去美得像畫。
三人到的時候,是青松院的大丫鬟朝煙迎出來:“三爺在里間喝藥,請大小姐和三小姐稍侯片刻。”
又有下人上了茶,三人便在外間坐下,唐梨只覺得一顆心噗通噗通地跳,呼吸都有些困難。
一想到即將面對陸三爺,她就頭皮發(fā)麻。
有沒有什么借口可以偷溜……
她四下張望一眼,隨即就看到了四角八仙桌上的食盒。
檀色的,雕著云雷的花紋,唐梨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她送的雪霞羹。
唐梨眼皮一跳。
陸宜玉這會兒正覺得百無聊賴,東張西望之下,目光也鎖定這只食盒上。
“這是什么呀”陸宜玉好奇地看過去。
“宜玉,不要亂動三叔的東西。”
陸嘉玉出聲提醒妹妹,只可惜說的遲了,吃貨陸宜玉已經(jīng)手快地掀開了盒蓋。
唐梨猛然吊起一顆心,也跟著看過去,小盅里芙蓉飄香,看樣子已經(jīng)被用過了,只是用的不多。
陸宜玉:“這是什么,看著紅白交錯的,我竟從未見過。”
陸嘉玉也走過來看一眼,芙蓉花瓣色如霞,豆腐亮白似雪,紅白相間,仿如雪霽之霞。她雖未嘗過,卻是在地志雜卷上見過的,“像是江南之食。”
說到江南,兩人的目光就看向唐梨了。她們都知道唐姨娘是江南人士,唐梨作為唐姨娘的妹妹,自然也是來自江南。
“唐妹妹,你認識這羹粥嗎”陸宜玉問她。
唐梨耳尖泛紅,正想假裝說不認識,就見門簾挑起來了。
身形偉岸的陸郁走進來,他穿一身家常的玄色直裰,臉色還有些虛白,但精神尚好。
“三叔。”陸嘉玉和陸宜玉見了禮。
唐梨也跟著福身,卻不敢說話,把頭低得緊緊的,生怕陸三爺瞧見了她。
陸郁在三人面上掃一眼,目光很快落在唐梨身上,一雙漆黑的瞳眸深不見底。
唐梨嬌瘦的身體僵立著,雙手攥得緊緊的,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片刻之后,陸郁才移開目光,落了座。